我们在陌生的城市里迷路,但当一片浓荫遮挡在脸上,抬头,哦,那是油松,才恍然想起自己是在长春。树,成为了一座城的标识。
南京是那高大丰茂的梧桐。庄子说:“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子知之乎?夫鹓鶵,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非梧桐不止…”凤凰翱翔于千仞之高,见梧桐吟鸣。这样的梧桐,只有雍容华贵的南京,才容得下。当梧桐在深夏里繁阴密密,光影勾勒出浪漫时,南京在歌舞升平中,吟哦“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当梧桐在冷秋中黄叶铺陈,凄美挽歌时,南京在山河破碎中,哀叹“秦淮画舫金钗在,一曲国殇又见魂”。
北京是那坚韧挺拔的国槐。细碎密集的树叶漏过春日的剪影,白中透黄的小花,飘来久远而古老的京城气息。我漫步在冬日的的老城根下,钻进了一个个曲曲折折的胡同里。屋檐下红色的纸灯笼散着暖暖的光。走不了几步便是一颗槐,蒙蒙碧烟叶,袅袅黄花枝,错落在两旁。抚着槐有些硌手的树皮,描着条条纹路,忽然触碰到那繁茂背后的沧桑。战乱起义中,革命动荡中,北平沉默在炮火喧哗中。时光来去你在原地,安静的站到两鬓鬓苍苍,当我在余晖中,倚着故宫的红墙,抚着槐树,京城古老厚重的沧桑,让我眼底一片湿润。
杭州是深黑常绿的香樟,非江南和暖之风不绿。香樟不高,顶不起天,若是直愣愣的,就不会生在小桥流水的杭州,落不到烟雨蒙蒙的西湖畔。不知在哪里看过,说香樟冠似龙爪,在王者气质,我并不觉得皇帝的到访就给这树添了王者气质。江南出得了才子,但出不了明君的,因为这树,一年常绿,如此闲适安逸,是想象不出白杨在戈壁的执着,理解不了青木被风雪折断的呻吟。
当城市一日日被摩天大楼覆盖,走到哪里都是毫无差别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我们还怎么辨认自己的城市,当一切都成了纽约的复制品。这驻守在原地的树,显得矮小而又瘦弱,单薄而又无力。
当我们在钢筋水泥的帝国里找不到家乡时,抬眼望去,跟着那一棵棵树,就走回了来时的路。一切都可以被复制,一切都可以被替代,但树,只能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它是城市的灵魂,我愿做一个守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