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气变冷了。银杏树也悄悄地换上金黄的新衣。一阵风吹来,仿佛满树的蝴蝶扑扇着翅膀。簌簌飘落,在雾气氤氲中渲染出一片金色的梦境。教学楼下,我站在银杏树旁,将落叶片片拾起。只是,那片片落叶近在咫尺,而曾经陪我拾落叶的那个家伙,却已是天涯陌路。年少的我们并不知道,有些乐章一开始,唱的就是曲终人散。
记得第一次和那个家伙同桌,也是一个秋天。他个子不高,又黑又瘦,橡根弱不禁风的细竹竿。他留着傻傻的蘑菇头,齐刘海下的一字眉总是被遮住,一双眼白过多的三角眼大小介于豆子与芝麻之间。那张黑瘦脸上,眼小,鼻子也不大,长得还比较紧凑,所以显得那薄片嘴挺大。都说嘴唇薄的人能说会道,而他只是单纯的贫。可事实证明,我错了,他不仅贫,还很贱。
自那以后,我每天无论干什么,耳边都是那魔性的“立体环绕声”单曲循环一句话:“嘿!大荣荣!”“大荣荣”这个称呼,自然拜他所赐。这个天天写错字的笨家伙连我的名字也不例外,笔误将“王茉”写成“王荣”,从此成为我的外号,沿用至今。而他为了省事,便称我“大荣荣”。
有一次体育课老师没来,班主任就让我们自由活动。我四处转悠,看到银杏树下的落叶,就想捡一些做书签。我正沉浸在捡树叶、观察树叶的乐趣中,忽听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嘿!大荣荣!”我回头,看到那个家伙一脸坏笑,捧着一大堆树叶。我心想:不好!有诈!但为时已晚,那堆树叶全都被扔在我身上。而他笑得几乎抽搐,五官扭曲,差点背过气去。我生气地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他却捂着脑门傻乐,“你弹人好疼啊,开个玩笑,下手这么重。你在捡树叶吗?好像很好玩,我也想帮你捡。”我瞪他一眼,“你不捣乱就行。”然后他就像只哈巴狗,蹦蹦跳跳,屁颠屁颠地跟着我一起捡叶子。“你看,我捡到一片半黄半绿的!”“你看,我捡到一片巨大的!”“大荣荣,你看……”就这样,我被他烦了一节课。回班时,他抱着一大堆树叶,连蹦带跳往回跑,还边跑边掉。真令人无语……
毕业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少了那个家伙,少了各种恶作剧和那魔性的声音,又少了很多乐趣。他曾是我的“撒气筒”,在我不开心时倾听我的抱怨。曾经打他也好;骂他也好;烦他也好,他就在我身边,任打任骂,任劳任怨,有时还逗我开心。回想起来那段“灾难”般的日子,似乎也有满满的欢乐。但现在,厌他也好;念他也好;想听他再叫我一声“大荣荣”,几乎是不可能。和那个家伙相处的时光,有生气的,有烦恼的,有快乐的,每一秒,都是独一无二的。
世界是一个圆,但我和那个家伙,却从此失散在人海。
此刻,银杏树下,蓦然回首,我仿佛在泪光闪烁中看到,那黑瘦脸,芝麻眼;似乎又听到,那熟悉的魔性声音在身后响起:
“嘿!大荣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