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讲述你的过往,听你回忆你的从前……
我妈妈的父亲,以她的话来说,是世界上最慈爱的父亲。
姥爷有文化,他上过私塾、国民党、日本人、共产党开办的学堂,他写繁体字。在那个年代,有这样文化程度的人是很少的。妈妈回忆她父亲时,微笑着说出她从小教育我的那一句话“有学问不在衣帽褴衫”,告诉我,这是她父亲教她的。
姥爷会给妈妈讲历史,说做人的道理。他说“女孩子要自尊自爱自强”,“学要好好学,玩要好好玩”,从小妈妈也这么讲给我听。
在小学之前,姥爷教她算100以内加减法,教她写毛笔字,教她要志存高远……在一年级时,他一定要妈妈给老师写一页“好好学习,将来考上大学报答您”,她不懂,只是学着她父亲,工工整整地写一页,很不好意思地交给了老师,从那时起,老师十分看重她,喜欢她。妈妈记得夏日的黄昏,她跟她父亲去郊外散步,晚风轻拂,夕阳染红了天边,一边走,她父亲一边给她讲历史故事,在妈妈心里,那是多温馨多美好的时刻啊……
在妈妈眼里,姥爷是最慈爱的父亲。妈妈出生时,他年纪已经比较大了,到了妈妈上初中时,他已经离休了。他靠着微薄的工资,养活一家五口人。
妈妈回忆的时候,脸上沾着泪水,眼睛也红红的。
有时妈妈早上来不及吃早饭,她父亲会买一个麻饼,放在相熟的一个老师办公室的炉子上烤着,课间,那个老师会把烤得冒着油的焦黄地麻饼拿给她……
假期学校舞蹈队排练,来不及吃饭,她父亲便端着一碗白糖水和一根麻花去找她,别的孩子都羡慕的不得了,她却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往后躲,嫌他老,后来麻花和糖水都被其他孩子分了,他只留下一个失落的背影……
他从来不打妈妈,唯有一次,妈妈不去学习,在电视机前不肯离去,那时他第一次动手打了妈妈的脚丫,并训斥她不该这样不学习而看电视。为此从小娇生惯养的妈妈跟他父亲一连生了好长时间的气……
他每天早晨给妈妈把自行车推到院子里,周末给妈妈擦自行车,打气……妈妈晚自习回家害怕,他会站在十字路口迎接……下雨没带伞,他会到校门口送伞……
他的女儿们,从小就学习好,他最爱干的事,是去学校给她们开家长会,笑盈盈地去,合不拢嘴地回……
大姨和二姨都不是他亲生的孩子,他却视她们为己出,在学习上也从小严格要求。他对大姨说,爸爸去挑水,回来时,你写一角仿。60年代自然灾害的时候,姥爷很快喝完了小米粥上那清淡的汤水,把碗底稠的小米一股脑倒在大姨碗里,然后去上班……大姨是恢复高考后第一届大学生,报志愿时,她不敢报,要报中专,姥爷一定要她报最好的大学。后来大姨考上了重点大学,有了很好的前途。大姨跟妈妈说,亲生的父亲也不过如此,也许还没姥爷好。
妈妈的母亲在她高考时去世了,从此她与她父亲相依为命。妈妈刚上大学时,她想家,惦记父亲。她父亲给她写的信开头总是“吾儿勿念”……在妈妈刚参加工作时,她父亲也去世了。
妈妈流着眼泪给我讲起这些往事,她说,她早已记不清楚父母的音容笑貌……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生命就是如此,老一辈人去世,然后迎接新生命的到来。
回首望你,久违的父亲……
回首望你,深沉的父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