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结束的我,和父亲一起回到“温州高速”,伴着没有月亮的雨夜。凝望车窗外,却发现潇潇的微雨点缀了我的视野。
“50元。”检票口的工作人员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向我们微微颔首。
她约摸三十来岁,正是刚入青年的大好时段,她外穿一件红色职业皮革,似乎还有一件灰黑色的卫衣;双手摊放在台桌上,鲜艳的大红衣袖下微微显露出银白的棉质袖口。在灯光照耀下,一张脸似乎更显红润,嘴唇向上翘起,八颗牙齿轻轻安放在润红的毯上,显出一副精神抖擞的状态,可怎么也掩饰不住她耷拉的上眼皮,空洞的目光,就如同被照得发亮的皮革一样,在雨点中被打散,又被胶水黏合在一起。几根发丝,纤弱地仰立着,微微飘摇。
她的唇齿在颤动,也许是一天的工作使她的嘴唇僵硬了,我想。
而在她的身后,几辆宝马在加油站中进进出出,“平价超市”的招牌仍在闪耀着白色光芒,几个妇人拎着手里看起来沉甸甸的袋子,互相交谈着不知是什么的问题。一辆汽车从她身后飞驰而过,留下一串徘徊的嗡鸣声。
父亲从车窗里伸出手,她条件反射似地凑近,把手迫切地张开,雨点飞扬,飞舞在她张开的双唇之间,晕染在她的笑靥里。
父亲开车离开,我回头看她时,她正对着空空如也的高速路口,仍然保持着笑靥,独自对着潇潇的风雨。
我凝望她的身形融化在雨里,猛然想到,她在以笑靥面对我们时,又是以怎样的姿态面对世界?
在数十年的工作光阴里,她有没有看到宝马在加油站里进出,从而想起曾经那个立志要完成的梦想;她有没有看到“平价超市”,然后在下班后迫不及待地一探究竟;她有没有看到妇女的谈论后,忍不住也扯开嗓门喊叫一声;她有没有为眼前驶来的一辆见所未见的新车而欣喜?
她有没有看到,生活每一天总是可以有丰富的色彩;她有没有露出,真正的,会心的笑靥。
还是,这数十年,对她来说只是一天;她遇到我们的这一天,也可以当作是数十年。
有谁知道,就在我旅途归家的潇潇雨下,有多少人在疲命于工作岗位;有谁知道,在无数个角落的无数个人,他们又以怎样的笑靥来面对陌生的人;又有谁知道,在机械的重复中,他们怎么面对生活,实践自己唯一的人生。
就算生命已经被定格在一个狭小的空间,我们同样可以面对生活,可以望见在加油站里的车,可以看到超市的牌,可以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就算生活只剩下枯燥,我们也可以露出自己的笑靥,诠释自己的人生。
这样想着,我望向窗外的潇潇雨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