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有一棵大槐树。
记忆中的外公和外婆总爱一起坐在槐树下唠家常、择菜,有时候也可以什么都不说,静静地依偎着那棵槐树大半天,那时候的我哪懂得这份闲淡的美,只喜欢闹腾着,求外婆给我讲故事。每当我依偎着外婆,听她讲过去的故事,总有一股淡淡的槐花香萦绕在周遭,那花香悠悠地飘进我幼小的心灵,在我的眼里,槐花恰似外公外婆的爱,平淡却浓厚。
有一天槐树下的背影只剩下了外婆。
外公生病住院了,那一阵子,外婆仿佛苍老了许多,平时朴素整洁的衣衫起了褶皱,平整的头发像被小孩子抓乱了似的顾不上收拾,这和平时的外婆不一样,退休前外婆是教师,养成了习惯把自己收拾得利利索索干干净净的习惯,那些天外婆忙翻了天。
但每每走进病房总有一串槐花挂在床头,冲淡了医院里死气沉沉的气息,那种带着甜味的清香,好似一层薄雾挥不开,抹不散。
说起来,全家人最不放心外婆住在医院,没有多的床位,外婆只得睡在租来的折叠床上,那折叠床是弹簧和木板简易构成的,坚硬硌背,不说外婆,就连许多年轻人也难以忍受,但外婆是个倔脾气,硬是不听护士和我们的劝阻,夜夜陪在外公身边,有时脊背被床板硌得发痛也不吱声。连续十多天,外婆疼得直不起腰,外公给她捶背,心疼地说:“老婆子,你说要是我先走了,你会不会怪我?”不知怎的,外公停了下来,直直地盯着外婆,外婆移开眼,转过头背对着外公:“怎么会,日子还长的很呢,别瞎想!”外婆偷偷地拭着泪。“你说要是我先走了,谁给你捶背?我还没照顾你,你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外公低声地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你答应我要照顾我一辈子,你先走了,我怎么办?我一定是先走的那一个!”后来,外公和外婆为谁先走,争执了许久,最后,外婆说,“算了,我们还是互相照顾好自己,我们好好在一起过些日子……”
外公默默地笑着,将床头那串槐花夹在外婆花白的头发中,那一刻,外婆好似又回到了十八岁的女孩,娇羞地笑着,那么美……
槐树仍是伫立在家门,悠悠地述说着那些年外公外婆平淡的爱,每当花开的时候,槐花的味道总是那么甜,那么美好,好似一块无形的糖消融在芬芳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