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我们家做了拍黄瓜。
这道菜的灵魂呢,就是那些被拍成碎末的大蒜。它们分布在黄瓜中,散发着独特的辛香。
蒜这种东西,可以说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好在我们一家人都能接受这个味道,爸爸吃了一口拍黄瓜,忍不住地嫌弃这个蒜“不够辣,不带劲,不如自己家种的好吃”。
我的老家兰陵因为盛产大蒜而闻名。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田野里望去都是整片整片翠绿的蒜苗。蒜,陪伴我度过了整个童年。我们家种的蒜又大又好,辣劲十足,也难怪爸爸来临沂市里后还经常念叨。
每年五一,我们全家都要回老家帮忙抽蒜薹。那蒜薹绿油油的,又细又长,又嫩又脆,令人爱不释手。劳作后的我们就坐在地头上,拿出从家里带来的煎饼和炒好的咸菜,卷上刚抽出的蒜薹,大嚼起来,那感觉就是一个字:爽!蒜薹收过不久,地里的大蒜就长成了,它们被拔出来,扎成一捆一捆放在家门前,等着时间的洗礼来赋予它们新的活力。
亲朋好友送礼,整头的蒜就可以;但如果作为商品出售,还是白净的蒜瓣更得人心。所以不管有多辛苦,奶奶都会把自己家的蒜剥好再去卖掉,这样价钱就可以高一些。奶奶的眼睛本来就不太好,但为了省电费,她只开着一盏昏暗的灯,自己蹲在屋里,一点点地剥着蒜。蒜的辛辣冲劲不可避免,不一会儿奶奶的眼睛上就蒙上一层水雾。我看着十分心疼,几次提出要来帮忙,都被奶奶毫不犹豫地驳回了。奶奶总说我是要上大学的人,不能来干这些粗活,固执得让人无奈。眼看时间不早了,睡觉前我嘱咐奶奶早点休息,她答应得也十分干脆,但当我半夜醒来时,发现屋里那盏灯,依然在亮着。
处理过自家的蒜还不算完,为了多赚些钱,奶奶会去帮助别人剪蒜。那刀是真的锋利啊,只是不小心轻轻一划,我的手上就多了一道血口子。唉!明明说好要来帮忙,最后却负伤而归。日头正盛,奶奶把她的草帽扣到了我的头上,自己却毫无遮拦地暴露在阳光下,任由额上的汗水随着手中的蒜头一起落下,这捆蒜剪完马上换下一捆,周而复始,仿佛不知道热,也不知道累……
现在老家里好多地都流转了,我家的新房子也早已盖好,但奶奶的驼背却越来越严重了。别人都在劝奶奶别那么累了,我也劝,但奶奶依然想着她的地,她还给自己定了个目标,等我上大学时要攒够3000元钱,到时候一起给我做学费。这些钱对于很多人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一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人,却是一个要准备很久的大工程。我们谁都没有把奶奶这个目标当作一个笑谈,因为这是奶奶最质朴的心意。
今天中午,我们刚刚和奶奶通过电话,她正在帮姑姑家照顾孩子。听着手机里传来的阵阵爽朗的笑声,我的记忆却总是会被拉回那个充满辛辣的、带着一层水光的画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