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你认得出这些字吗？”
“不认识，但是，它足够大啊。”
奶奶戴着眼镜，坐在小巧的板凳上，双手捧着本很小的书，看着，端详着。这瞬间，又似永久，难以忘怀。风，轻轻拂过。
奶奶是个典型的农村人，大半生是在田中度过的，不识得几个字。脸上布满了田埂般的皱纹，有许多黑褐的，芝麻点的老人斑，皮肤被阳光染成黑色，手上是粗糙的茧以及老树根似的皱纹。奶奶六七十岁了，却一点也不瘦弱，反较健壮，乌黑的头发向脑后拢成一团。
在我七八岁那年，奶奶来到了城里，帮忙照顾我的日常生活。那时每周末，她就照爸妈的话带着我去书店看书。
我们第一次去书店时，奶奶就被书店与农村完全不同的环境所打动了，柔和、明亮的灯光，清洁如洗的木地板，一排排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籍，让她如置仙境一般的不真实感。一个自动开关的玻璃门都让她立足观看，暗自惊叹好久。不过，奶奶却很是拘谨，眼光四处摆动却不敢在任意一处多停留几秒，拖着轻缓的碎步，跟着我来到了童书区。如同一位常年生活拮据，温饱成困的人突然被推上满汉全席的场上。
在我的多次劝慰下，奶奶终于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捧在手中，呆呆地凝视了一会，又轻轻放了回去。我问怎么了，她支支唔唔，挤出了一句，字看不清。又看了几本，还是一样，便只能作罢。
第二天，奶奶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眼镜，对我说，戴上了可能就看的见了。又把我拉去了书店。到了书店， 截上眼镜，在书中翻找，似是激动。终于，抽出一本老旧的小人书，巴掌大小，有黑白的配图，字是最大一号的那种，奶奶像是发现了宝藏，叫道：“看得清了。”便在一个小圆凳上坐下，推开书来，小心翼翼地捧在双手上，弯着身子，细细地端详起来。她略壮实的农村人样，带着小巧的眼镜，低着头，专注地盯着那巴掌大的书，却是有些滑稽。看这她浑浊无光的瞳孔，仿佛有字的倒影。一切似乎都静止了，只有奶奶坐在板凳上，痴痴地盯着手中的书。这一瞬间，我问奶奶：
“奶奶，您认得这些字吗？”
“不认识，但是，它足够大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