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在抽屉里摸索着。
一串银铃般的叮当响，硬币掉了出来，那是一百多块钱，每天节省下来的血汗。每一枚硬币上都留着汗渍，以及数不清的手印，但看上去是那么的亲切。
钱，是必须得有的。
他塞了个包子进嘴里，白菜帮子，牙碜，但是要有钱过年啊。他苦了苦嘴，真是。
年呢，说来就来，时间一杆子打过去也就回不来了。年来了，也会过去，可惜，一生中会有很多的年，钱花一次，省一次，没有个完的时候——除非自己死——恐怖的想法，大过年的，不吉利，自己一个老头子——及时行乐吧。
不错，及时行乐吧。
他上城里，剃了个头，头发油光光的，闪着的，亮着的——钱，又去换了件体面衣服，靛色的，像是钴蓝——钱，他去买了碗豆腐花，正热闹呢，豆腐花也是热腾的，人也是非常热情的，新年嘛，就该这个样儿——还是钱。
他轻轻舀起那散着香味的，撩胃的，在汤里旋着的花儿，送入嘴里，但还在旋着，仿佛含在嘴里。怕，像炎日的酷暑消融了最后一粒冰晶，迟迟咽不下，面部的肌肉耸了起来，眼角的皱纹也泛起了波折，眉毛扬了起来，每根头发都有了精神。
他回到了屋子，夜的冷色调，已经爬上了屋子，爬上了一弯清月。
屋子里，就他一个人，钱呢，花呗，反正，及时行乐吧。
开了电视，看春晚，一夜就这么着，过去了，满屋子是他“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
早晨，他穿上昨天刚买的衣服，钴蓝色的，显得素净，他已经没什么亲戚了，最多跑朋友家去蹭几颗瓜子儿，聊会儿天，逗逗朋友家的猫。
他准备就这么干了，过个舒服年，把钱花光，没事儿！再赚呗！
他到朋友家去了。
“老头儿！你咋没变样儿嘞？”
“是啊！”他热情地答道。
“换了件体面的衣服啊！”
“过年嘛，谁不换件好衣服。”
“过年不该穿红的吗？你咋整个蓝色的呢？”
他猛然一惊，瞅瞅衣裳，是蓝的，自己倒忘了。可能一个人惯了吧，都没想到。
“好家伙，谢谢你提醒，不然我还真忘了！”
“到家坐坐？”
“行！”
他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
“生活还好吗？”
“说得过去吧，又不赖。”
他嗑着瓜子，说着。
“就是这么着了，看你这衣服就知道，好料子！”
他笑了笑，
“哪儿啊？便宜货！哪是好料子？但过年总得整件体面衣服吧！”
“说的是。”
聊了一会儿，他抓了一把瓜子揣在兜里。
“走啦，下次见了，老伙计。”
“慢走啊——”
他回了家，路上手在兜里乱摸，摸索着，感觉出点年味儿来了。过年，挺是这个样儿，掏了瓜子，边走边嗑，只有那种亲热，清爽的感觉，留在心头。
话说这年味，让他连朋友家的猫都忘记逗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