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姆斯特朗的儿子在一次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说道:“我从来不觉得我的父亲与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他也是普通人,我出生的时候他也会欢喜,也会教我踢足球,在家人去世的时候也会绞尽脑汁跟年幼的我解释什么是生与死。”人家跟我说,哇,你的爷爷是苏大体育系的教授唉!我说,那又怎么样呢?他就是我爷爷而已呀。而且还是最爱我的爷爷。
我的幼儿园是在苏大里面的。在我5岁左右,每次放学,我体育系的爷爷就会支着他高高瘦瘦的身躯,脸上笑得开出一朵花来接我。我也是高高兴兴地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喊着“爷爷,爷爷”飞奔过去。那时候的我不大喜欢跟爷爷拥抱,爷爷很瘦,他的肋骨边边和手硌得我脸生疼。通常,他的自行车总是在火红的枫叶上滑过,那个时节秋风萧瑟。
妈妈在一旁笑得无奈,这时爷爷总会说:“让果果坐到我的自行车上来吧。”然后就把我抱上后座。后座是特地加了绒的。我就咯咯笑,晃着胖胖的肉手。这个时候妈妈就要急了:“不要了爸爸,果果还小,要受凉的,她肠胃不好吹了风要得中耳炎的……”
爷爷眼睛里的喜悦好像也被秋风吹得结了霜,缓缓地把我从座位上抱了下来。我圆圆的眼睛里流露出不满,但是妈妈的命令比天大。爷爷察觉到了,拉起我的手,眼角的菊花又绽开了。“我们去吃汉堡好不好啊?”“好——!”我又活蹦乱跳了。
去的是学生食堂,因为学生食堂好。爷爷掀起门口油腻的帘子,等我和妈妈。第一个窗口,汉堡码得整整齐齐像红砖头。我小小的眼里充盈着快要起飞的满足。“我还要豆浆!”不用我开口,爷爷就已付好了账,然后转过身,将汉堡的油纸剥开一个角,轻轻地将吸管插入豆浆,递给我。“慢慢的,不要吃快了。”
那汉堡是有些辣味的。对爷爷好像是刻在脸上的笑容记得最清楚,爷爷是一直对着我笑着妈妈也是。
出门的时候又感到冷了。爷爷说:“要不我们回食堂里面吃?”我不要,固执地站在食堂门口。爷爷和妈妈就陪着我,一起在秋风萧瑟里抖着。
后来长大了读梅思繁的《爸爸的故事》,像里面她写到自己放学后,特别期待爸爸来接自己放学,这样就可以跟爸爸一起在秋风里啃着香香的生煎馒头,像极了当时的我。
要回家了,妈妈说:“是吗?”“我不想回去,我想去小山坡玩。”“你要冻着的。”爷爷说。“回去玩娃娃吧。”妈妈说。于是红色的围巾再一次被系上我的脖颈,爷爷踢掉了自行车的撑脚儿。“要不这到桥下的距离就让果果坐自行车吧?”爷爷说,语气几乎是带着一点点的奢望。
但还是被拒绝掉了。于是,爷爷在秋风萧瑟里,默默地、一个人推着自行车从火红的枫叶上辗过,我突然觉得爷爷苍老了很多。
后来我长大了……
后来我开始写文章了,爷爷帮我收集了好多好多的文章,出了好多好多本文集,分给好多好多的人,好多好多的人就开始夸赞我多本文集里的好多好多篇文章写得好。但是没有一个人夸奖爷爷。我写的好多好多的文章里面,却没有一篇是写给爷爷的。
我的每一篇文章都会被发到我们的家庭群。爷爷就会给我好多好多的评价,我看得见屏幕背后他有多开心。
一次说是要去爷爷家住,爷爷期待了好久,兴致勃勃地称“元妃省亲”,准备了好多好多我爱吃的,但是我却没有去。
我给爷爷留下了好多好多遗憾,可他却说,我给他带来了好多好多惊喜。
他是我的爷爷,他是我最爱的爷爷。
这一次,爷爷,我好多好多的文章里,终于有写给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