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家中翻出了一封信,信纸有些泛黄,虽在家中放了有些年头,却仍盖不住那股浓厚的戈壁味儿,我冥冥想出这样一幅画面:金黄的月光下,雪被照得通黄。柴火在一旁噼噼作响,一个老人坐立在其中演奏着巴拉曼,还有一位青年站在一旁歌唱。
我不禁回想起那个关于消失的冬天。
老人名为胡大尔地,我与他相识时是几年前了,那时寒假的作业并没有很多,父母也恰逢休息,我便提议去新疆旅游。旅程中父亲觉得晚上在车中睡觉时开着暖风,总有些不大合适,于是在旅程中途我们找到当地人借宿,唯一一家开门的便是胡大尔地。
他并不不高,只有一米五几,而且很消瘦,脸被晒成了铜黄色,但是他的胡子像棉花一样,又蓬松又白,还像雪那般纯洁。我们语言不通,但他还是很热情的招待我们,胡大尔地的儿子胡万长得很清秀,沉默寡言,虽是二十几的人,却还像个孩子般拉着爸爸的手。
上了餐桌,他便不停给我夹菜,双手一刻都闲不住,示意我们吃肉。我被这股热情冲得不知所措,只能用汉族礼节不停表示谢谢。新疆的雪,仿佛要被这热情融化,冬天仿佛也要被驱赶。胡大尔地拿出温好的酒,喝了几杯,脸就红了,他随手又拿起身旁的乐器吹奏起来。后来我才知道,这种乐器叫巴拉曼。
乐曲很急促,很高亢,胡大尔地那双颤颤巍巍的手抚摸到巴拉曼,却奇迹般地停止了抖动,刚刚急促的呼吸此时也已重归平静。一曲结束,我连忙惊叹,虽知他可能听不懂,但却还是想表达自己的心情。“他是巴拉曼的老师傅。”这时一直缩在角落的胡万却开了口,“你会说汉语?”我很惊奇,“学过一点。”他回答道。
胡大尔地站起了身,在胡万的耳旁低语了几句,便又开始了演奏。
“两天的路程并不遥远,那边的情人等我已很久,我不彷徨,并不恋旧,你却已把我的心勾走。春天里放羊在山沟,你在家中留守,人们说你的情人来了,我寻着足迹连夜奔走……”
胡万加入了演唱,他唱的很好,他的声音是只有戈壁滩才能孕育出的声音。这种声音一听就是能在广袤天空下与苍鹰为伴的。胡万的歌声和胡大尔地的巴拉曼响彻于这片雪原,也最终消失于这片雪原。
一曲吹完,胡大尔地的脸上终于恢复了血色,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落寞与不甘。我不知为何,但只见他背着身走进了房门,便心生出一种心酸,“对不起。”胡万对我们很抱歉说,“他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巴拉曼老师傅了。”我终于明白了胡大尔地的心情,“巴拉曼……等他们这些老人走了后怕是要失传了。”胡万也黯然了起来。“其实,巴拉曼在古时候也是宫廷中的乐器,只不过,巴拉曼的时代已经进入冬天……”
新疆冬天的寒风在耳边呼啸,我看见胡大尔地离去的方向,心中也多添了几分悲凉。
次日清晨,我们便出发了。临行前,胡大尔地送给我一封信,里面还夹着一张他与巴拉曼的合影,信的内容是有关巴拉曼的事,当然还有胡万唱的歌词。在信的最后胡大尔地附上了一句话:“我不想让巴拉曼和我这把老骨头一起消失在这冬天。”
我想这不光是胡大尔地的愿望,更是千千万万的传统文化传承者的愿望。我国是现存唯一可以被称之为古国的国家,我认为这些中华民族的传统文化,便是古国的最好象征。中国最大的财富不是那些工业区,不是那些繁华的闹市,不是那些高新产业,而是这些劳动人民留下的瑰宝。希望所有的传统文化都能走出这个冬天,这个关于消失的冬天,让后人能够触碰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