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拎着两块蛋糕跑进家门,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此时我才意识到,奶奶真的不在了。
几年来习惯了,每每给自己买蛋糕时总会顺手给奶奶带回几个最松软的,也不问她吃或是不吃,就放在她轮椅旁边的茶几上,她想起来了便随手拿一块,闭着眼睛很慢很慢地咀嚼。从医院将奶奶接回家的那天,全家人都在,奶奶的各个器官都渐渐衰竭了,被医生判了“死刑”。我们按她自己的意愿,带奶奶回到了她出生的地方。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早上雪细细密密地下,气温骤降。走出房门,寒风刺进皮肤里,我难过地想:莫非这场雪,是来告别的?
奶奶被接回家时,子孙们围绕在她的身边,满满地挤了一屋子,我的眼泪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淌,不安地盯着奶奶裸露在外,正被擦拭的身体。奶奶是真的很老了,包裹在身上的皮肤像枯萎的花瓣。那天虽然很冷,但屋子里面被烘烤得很暖和,电热炉在床角发着暖黄色的光,奶奶的身体被罩上了一层仿佛重回年轻时光的颜色,只是她喉间的痰音和屋里来回忙碌的人提醒着我正在发生什么。
然而在那场雪的末尾,奶奶真的去世了。果真是场告别的雪,第二天就消失在空气里,融成我们守孝的白头巾,化入灵前燃着的长明灯。奶奶离世是在晚上九点半,在那之前不久,我匆匆地从乡下她的身边赶回学校,在路上和死神擦肩而过——他奔向被暗淡暮色包围着的奶奶的房间,我赶往灯火辉煌的城市。几乎和奶奶离世同步,我生了一场没有来头的病。头晕、恶心、吃不下东西、也吐不出来,体温却正常,仿佛是因为至亲的离开,要从我的灵魂中把她给予的东西剜出来。离世时未能见上一面,我想一定是奶奶还牵挂着我呢!
雪会停,花会枯萎,相片会泛黄,果实会腐烂,呼吸会停止。但我知道,亲情永远不会褪色。
这场病来得突兀走得痛快,仿佛我真能做个刽子手,把灵魂中属于她的部分剜走。它错了,时光如流水,会冲走珍贵记忆,会冲垮一个人体内的宇宙。但我清楚地知道,奶奶从来没有离开,我们的灵魂里都保存着她的一部分。而奶奶的身体呢,会长眠于地下,或许会在某个美好的春天,再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