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无风。闷热潮湿的空气中混杂着辛辣的烧烤味,很刺鼻。
我掩着鼻子想赶紧离开这片老城区,一个干瘦而弯曲的背影使我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很沧桑的老人,头发几乎全掉光了,身子很瘦很单薄,宽大的白色旧背心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上,一双军绿的旧鞋半拖着,不知穿了几年。他倚着自己这辆同样年迈的黄包车,咬那个劣质塑料袋包着的白面馒头。这样的馒头,早已不在我家出现,实在难以下咽,只是管饱而已。他咬得很辛苦,嘴中那一大口干硬的馒头吞不下去,他只能拼命地嚼,拼命的咬,咀嚼使他那高高的颧骨突起的更加厉害,他又试图一口咽下,食物被强行吞下了,他又咬了更大一口,然后拼命地嚼,再生硬地吞下去。等吃完全部馒头,如我所料绝没有超过两分钟。然后他才松一口气,从车上拿下半瓶矿泉水,随便对付两口,便很珍惜的把瓶盖拧上了。
“黄包车,去车站,你拉不拉!”一个中年男子站在马路的另一边大声冲这头嚷嚷。老人立刻收了水瓶,千载难逢般急匆匆地跨上那辆旧黄包车,嘴里叨叨着:“拉的!我拉的!你别走,我就过来!”便很热切地去接“贵客”。他麻利地收好自己的东西——一张塑料的旧板凳,他佝偻的脊背直不起来,却能够将人力车踩得这么快,这么稳,我不禁有些惊讶。对面的男人正要上车,又突然叫起来:“哎呀,这么脏,算了算了,不坐了,你走吧!”然后快速地带着自己的东西从车上下来,逃也似的走了。我有些愤愤,想要走上前,又不知怎的止住了步。
“哎,老板,我擦下就行,你别……”那个老人追上几步,却没有追上,只得叹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点一点走回自己的车旁。他从车头旁抽出一块抹布,又仔细地擦了一遍车里在我看来一尘不染的座位,神情低落地嘀咕着什么。夜太深,我看不真切他脸上的表情,那种暗含的伤痛却顺着闷热的空气传入我的肺里。那种感觉像今天夜里的烧烤味,强烈却又让人无能为力。
不久后,老人推着他的黄包车走了。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显得很孤单。在那个炽热的夏夜,我竟感到了寒意,酸味泛上来,卡住我的咽喉,最后留下的却是苦涩。
那一刻,我惟愿自己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