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冰箱,无意瞥见一个油纸包。凑近闻闻,清香而又微苦,两种味道掺杂,而又彼此分明。小心翼翼地打开,拈一根在口中细细咀嚼,思绪又回到了那些萦绕着药味的日子。
儿时,因为火气太大,我经常流鼻血,常弄得满手都是。我懵懵懂懂地一个劲地吸溜着,试图把鼻血吸回去,直到好一会才发现无济于事,继而哭爹喊娘。这时,总是奶奶第一个从厨房里奔出来,把沾满面粉的手往围裙上匆忙地揩了揩,帮我擤干净鼻血,扶着我到爷爷的藤椅上坐下,还用湿毛巾搭在我昂起的额头,反复地念叨:“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又流鼻血了呢?”爷爷这时也踱过来:“以前听说一种土方子,治上火,叫茅草根,要不去挖点来。”奶奶猛地一拍头:“对,我见过,我这就去挖!”话音刚落,便急匆匆地提着小锹出门。我便乖乖地靠在藤椅上上,摇摇晃晃地等她。
过了好一会,听着那急促而又熟悉的脚步,我就知道:是奶奶回来了。我慢慢起身,这才看见,远远走来的奶奶满身尘土,手臂上也多了几道擦破的红印,可那爬满皱纹的脸上却写满了欢喜。莫名的就有种情绪在我的胸腔翻涌,忍不住就有种热乎乎的液体在眼眶里涌动。她走到我身旁,一把就将我搂进怀里:“傻孩子,流鼻血不怕,奶奶这就给你煮汤。”她哪里知道,我怕的其实是看她为我而奔忙,为我而受伤。
我收拾起情绪,顺从地跟她进了厨房。待奶奶忙活妥当,我便支着下巴守着药罐,静静地听着里面“咕嘟嘟”地冒泡,还升腾起阵阵朦胧的白烟。奶奶又随手挑了几个红薯埋入温热的炉灰中,待汤好了,红薯也香气四溢。炉里的火“滋滋”燃烧着,原本阴冷的厨房顿时暖和了起来,连窗玻璃上也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薄雾。
奶奶小心翼翼地把汤里的草渣滤干净,倒在小碗里,顺势放在灶台上。又随手拿起旁边的蒲扇,一边对着汤药猛吹气,一边用力地摇着手中的蒲扇。待汤水的温度适中,她又加入几粒冰糖。反复用粗糙的大手贴着碗壁,确认不烫手,才向我招招手,唤着我的乳名,慈祥地说道:“囡囡,把汤喝了吧,喝完就不会再流鼻血了。”
我凑近碗口,嗅了嗅,极不情愿地尝了一口,却苦得马上吐了出来:“好苦好苦,我不喝!”奶奶鲜少板起了脸,严肃地说道:“苦也得喝,不喝哪能好!”无奈,我只能委屈地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下去。”刚入口,苦涩的信号便从味蕾传来,在口舌间肆意蔓延,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再咽一口,却多了一抹淡淡的清甜停留在舌尖,逐渐弥漫,越发浓郁。看着一旁同样微皱着眉头,脸上写满了关爱的奶奶,我放下药碗,心里却荡漾起浸润心田的暖意。而奶奶却又忙活着为我夹出炉灰中的红薯,生怕我嘴里苦……
后来,我便不常流鼻血了。后来的后来,我便和奶奶分开住了。可是奶奶依然不断托人给我带来茅草根,每每看见,心中总会涌起一种幸福的感觉,唇齿间又忆起那满是爱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