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一段优美的钢琴旋律一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这是小约翰·施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宁静而安详。我抚摸着陪伴了我7年的钢琴小伙伴,它锃亮的外表优雅而迷人,琴键流淌出的声音清脆而动听,看着它,不禁让我想起了第一位教我弹琴的王老师。
王老师是中央音乐学院退休的音乐教授,和他初次见面是在他家的琴房,瘦瘦高高,精神矍铄,一位十分儒雅的老人。
“喜欢弹琴吗?手指真修长,适合弹琴!”
在王老师和言细语中,我和王老师的钢琴之缘就此开始了。
“指尖搭在琴键上,像个小山丘一样,手腕抬起来,立在琴键上面……基础不能错,打好基础很重要!”
“嗯,很好,再来一遍!”
“嗯,很好,再来一遍!”
“嗯,很好,再来一遍!”半年多的时间里,这句话王老师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以至于到现在我还能鲜明地记着他说这句话的神情和语气。
半年后,全国优秀特长生艺术节要举办了,王老师鼓励我参加少儿组的钢琴比赛。
“我……不行吧?”
“相信自己,你行的!”
就这样,王老师帮我选择了参赛曲目《蓝色多瑙河》,之后每天都来我家,一点一滴,手把手地教我。我与我的钢琴一起,把握节奏、奏响旋律、融入情感。每当我有一点点的进步,王老师都会在钢琴上贴一张“笑脸”来鼓励我。琴键跃动时,一个个的笑脸便会向我点头,当我弹错时,我的钢琴伙伴便用滑稽的怪声提醒我。就这样,当我的琴上快贴满笑脸时,艺术节开赛的时间也到了。
走上赛场,我是怀着忐忑而又不安的心情的,但坐在那里,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按下第一个音时,熟悉的旋律响起,安抚了我惶惶的心。弹着弹着,我完全沉浸在蓝色多瑙河那美丽宁静的画面中,一种欢快愉悦的情感随着优美的旋律流淌出来,溢满身心,久久萦绕……直到评委的掌声响起,才把我从这种情绪中拉了回来。
天哪,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获得了少儿组金奖!当我抱着金灿灿的奖杯走下台时,我一把抱住了王老师,激动地流下了快乐的眼泪。
“小家伙,你真棒!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
从此,每当我想要退却时,这句话就会在我的耳畔回响。
但随着小学课业的日益增加,我弹钢琴的时间越来越少,直到我的钢琴小伙伴逐渐落满了灰尘,琴盖合上,家中不再响起它的旋律。一天,王老师来到我家:“博闻,怎么好长时间没听到你弹琴了?”
我低着头,嗫嚅着:“我……太忙了,没有时间。”
王老师叹了口气:“唉,是啊,升学压力太大了。”
他沉默了一会,又说道:“还是不要放弃它,有时间弹一弹吧。钢琴是一门语言,它能为你打开一扇窗,了解一个新的世界,希望它能常伴着你。”他来到琴前,抚摸着我孤寂的钢琴,轻轻拂去了琴键上的灰尘,坐下来,弹响了《蓝色多瑙河》的全曲,曲子却少了几分欢快,多了几分无奈。弹奏完毕,王老师缓慢站起身,看了看我,转身向门口走去……我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略显佝偻离去的背影。
后来,我成功考上了理想的中学。终于有一天,面对铺满灰尘的琴板,里面隐约有自己黯然的身影,想起那日王老师离去的背影,还有往昔与钢琴小伙伴的一幕幕苦乐的回忆,在脑海中如电影般放映着,我不禁陷入沉思,钢琴于我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是练琴时的枯燥,还是得奖时的荣耀?是考级时的无味,还是用来炫耀的资本?
可能这些都不是的,钢琴应该属于我自己。钢琴出现在我生命中,当我全身心接纳它时,它就是另一个我——倾听我的失落与压抑,为我的迷惘和茫然解惑,教会我对生活的态度,为我指引一条通往多姿音乐世界的道路,使我的人生更加丰富多彩……
我豁然开朗,这应该就是王老师想教导我的一切。我终于鼓起勇气掀开了琴盖,拿布巾将我的小伙伴擦得黑亮,往时贴在上面的笑脸重现笑容,记忆中残破的曲目又清晰起来,按下琴键,手指还有些僵硬,但终于渐渐灵活起来,优美的旋律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窗外的旋律时隐时现。我想,弹琴的那位朋友,可能也是老师莘莘学子中的一员吧!希望他不曾像我一样放弃过。
和着他弹琴的节奏,我和我的钢琴小伙伴也一同奏起了那首《蓝色多瑙河》,悠扬的琴声传出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