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敬佩的人,想想着实也不少;可是,总有那么一种“敬佩”,是能够穿越你心灵的厚墙,深深触动你的心扉的,比如我的爷爷。
我的爷爷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头发花白,时常在鼻尖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加之他做事时专注的神情和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像极了旧时先生的模样。爷爷最有特点的,应当是他那“大蒜鼻”,鼻梁细细,鼻翼几乎可说是肥硕,揉红了的肥鼻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滑稽。
爷爷闲来喜欢摆弄他的一亩小菜园,美其名曰:南山种豆。读了陶渊明的诗,我才知道,爷爷这是在自比陶潜啊,也难怪,作为一名退休老干部,爷爷真的是身在“南山”心系“朝野”啊。爷爷有一本“种菜笔记”,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种菜心得,他把“种菜”和管理结合起来,菜苗成了他的兵,他搞的“创新式跨品种嫁接”实验虽说从来没有成功过,但是为此他还特意报了农业大学的业余班听讲座,闲来无事便邀三五老农喝茶论农桑,只为了能汲取经验搞好他的一亩试验田,也常因这巴掌大的地盘儿被嗤笑,爷爷却依旧不改初心。
爷爷虽说年事已高别看他年岁已高,但依旧童心未泯。从体能上看,他身体倍儿棒,种起菜来却顶得上两个棒小伙儿。自从屋后开了一亩薄田,爷爷更是“英雄有用武之地”了。每年春天爷爷便会布好局,井然有序,深一块绿,浅一块绿,绿的有生机,有活力,爷爷喜欢。每当家人跑去菜地看菜或是摘菜并夸赞他时,小老头儿便格外的有精神,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地大谈种菜心得,很是享受家人给予的这一点小小“虚荣”,仿佛是小学生受了老师表扬一般。如若有人细问,他便更是高兴了,恨不得拉着你说上三天三夜,情到深处,情不自禁地挥舞起了胳膊,额上青筋绽出,颇有点“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架势。
从菜地回来,手一洗,文房四宝一摆,屁股往椅子上一放,哇,老菜农变书法家啦。爷爷半路起家,二十多年一直练习,已颇具规模,尤其是那草书,着实有几分名家的味道。练书法时他躬身站立,悬肘垂肩,一卡一顿,节奏带风,仿佛气势宏伟的交响曲一般;他写的酣畅淋漓,红光满面,墨色在纸上流淌晕染,从左向右,好似流泻出一篇磅礴的文章,一曲壮美的音乐。这时若打搅他或同他讲话,他必会对你怒目而视,甚至目露杀气。待一幅美妙的书法作品在纸张上诞生了,他目光也柔和起来,哼着京戏,陶醉在自己的大作中,就连吃饭也要乜斜眼睛,假装不经意地瞟着自己悬于墙上的大作,时不时还要挑起话题求赞。种菜,爷爷是认真的;书法,爷爷可以说是沉醉了。二十年来,爷爷在书法学习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物力。爷爷是电视书法栏目的粉丝,只要听谁说有好老师,他必定不远千里前去拜访、切磋、交流。爷爷书法小有成就后,就开设了学童免费辅导班,利用周末时间义务指导社区儿童练书法,爷爷指导书法也是极为严谨认真的,他内心深处迫切希望孩子们能真正爱上书法,所以在指导书法时他比孩子们都急切。
为了写好书法,爷爷在别人的建议下开始读诗词,期望借此濡染上名家气息,让自己的字上能多点书韵。读得多了,爷爷又痴迷于毛主席诗词了。一次下大雪,我不禁脱口而出:“北未若柳絮因风起。”爷爷也不甘示弱,用“招普”(招远普通话)背起了毛主席的《沁园春·雪》,末了还不忘自赞:“还是我背的这首更有思想意义,小朋友要多背点有内涵的东西,将来像我一样多才多艺。”说到这,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飘飘然”,话锋一转:“唉,你们年轻,赶上好时代了,将来定然比我要好太多。”说这话时,一向乐天派的爷爷竟然带着些许感伤。我于是读懂了爷爷的内心,经历上世纪的跌宕,一种生不逢时的遗憾让他在晚年求学时倍加珍惜当年求之不得的学习机会;作为一名名退休老干部,退休后的落寞让他倍加渴望被认可,被赞赏。爷爷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真实、好学、严谨、博爱,这些个性标签是爷爷留给我的最宝贵的财富。
有时我感觉爷爷如他亲手种下的那枝繁叶茂,有底蕴有品格的的腊梅树,以一生的积累沉淀,绽着一树的繁花,而我,便循着花香的引导,在漫漫人生长路上稳稳前行。(公众号:平静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