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冰冷的风中走着:我,我的父亲。
我本是极不情愿在冬日的清晨出来的,一个极好的双休日,一大早便被父亲无情地破坏了。父亲说,要捐一袋我小时的旧衣物,这可比睡懒觉有意义多了。我被他硬生生地从床上给拉了起来。
冷风在耳边咆哮着,在冷清寂静的小区街道上撞过,不断地将头发粗暴地拉起,扯得头皮生疼,无数的寒气狠狠地打在脸上,像无数只大手,狠狠地打着耳光,手被利刃般的气流划过,仿佛割出了血。我不得不躲在父亲的身后,躲着迎面扑来的风和被风刮离了树枝的无数片落叶。而父亲呢,提着那一包用红绳捆起来的旧衣物,像散步一样慢悠悠地走着,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大风似的。
突然,从风中钻出来个人,我被她的突然出现吓了一大跳,整个人都缩到了父亲身后,只露出半个头望向那风中的“不速之客”。“那个,你们这,这些衣服是捐到门口的捐献箱里吗?”随着那一声急促而紧张的询问滑进我的耳朵,我才看清了来人。原来是楼下的小区环卫工人阿姨,她穿着件揉皱了的荧光背心,细看便会发现边缘上一个个被剪过很多次的线头,橙黄色的背心上爬满了黑灰色的污迹。她的脸很尖,到处是纵横交错的深沟,到处是不规则的黑斑,几根灰黑的头发在风中肆意地飘荡着,仿佛要被硬生生地从头皮上扯下。那一张“可怕”的脸上,竟是一个笑容。她微笑着,既有些不安、也有些抱歉地微笑着,那一刻,仿佛那张脸上所有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如同一个裂了口又略显干瘦的瓜子。
我望了望不远处的捐献箱,又望了望父亲手中仅用几根红头绳捆起来的旧衣,想必她就是凭这几点推断我们是来把旧衣放到捐献箱中的。
“不,这是要送到学校去的。”父亲的话在一瞬间如同针一般扎破了她的笑容,“哦,对不起,打扰您了。”她用断断续续的普通话说完,便又对我们挤出了一个笑容,却极不自然,脸上的皱纹仿佛也变多了,互相挤压在一起,显得越发的不规则,那种如阳光般的灿烂,那种快乐,也在一瞬间被针扎破了。她把就快要伸到胸前的手慢慢地放下了,悄悄地藏在了身后。
她在大风中悄悄地离开了,好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
我把头从父亲的背后整个儿探了出来,望着她消失的远方,可能在远方,也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在等待着她的妈妈送他一件温暖的“新”衣吧,这对他来说,是个么温暖的礼物啊。
我突然一把夺过父亲手中的衣服,一个箭步飞了出去。父亲并没有追赶,只是在一旁默默地看着我。我直接把衣服塞进她的怀里,还没等她开口感谢,便又一箭步冲了回去。回头一望,她的脸上多出了一个笑容。似乎所有的皱纹都在一瞬间消失了,所有的黑斑都在一瞬间不见了,那是如此的灿烂,是如此的温暖,如同冬日清晨那抹正在缓缓升起的金黄的暖阳。
“回家吧。”父亲摸了摸我的头,转身离开,那冬日的太阳,终于钻过厚厚的云层,阳光穿过层层树叶,照到我们身上,手不再疼了,脸不再痛了。风,仿佛停了。“真暖和啊。”“是啊”,我张开着双臂,灿烂地笑着,感受着那一股别样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