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拉图的理念论认为,当我们谈及一物时,之所以能为它下定义,区别于其它事物的原因便是每一类事物都具备了跨越渺远时间、穿过万里阻隔的共性。人的共性,或者说是人性,不在其聪敏,而在于罗素所言的“审慎”,即计后果。人之所以顾后果,因为人总是自觉地追求长远乃至永恒的意义,总是限制你死我活的动物性,留出利益给周围一切以尊严,这些利益不能衡量的意识,就是人性。
人类的价值观,源于“生年不满百”的感叹,源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规律。面对曾经是宫殿的萋萋荒草,面对已是瓜农的东陵之侯,我们便放下了当大官,赚大钱,占据宇宙一切的想法,转向永恒的精神和真理。像笛卡尔一样怀疑面前的是不是蜂蜡,自己是不是坐在炉边……最终我们顿悟:思考是存在的,思考的我们至少也是存在的。那思考的结果,一代代人思考后萃取出的精神才是我们应该去追求、去捍卫的最高价值。所以每当读到被剑刺死也要保卫沙盘上的三角形的哲人,舍生而取义的勇士,哪怕是“迂腐”到守道义而不愿意攻打渡河敌军的宋君,我们都能感到人性的力量,人性的温暖,人性的价值观。我们也能骄傲地面对以邓通之流为偶像的人说:我蔑视你们的偶像,我以崇拜阿基米德为荣。财富无法带入异世界,但对真理与精神的开拓和守卫,使他们流传到后世万世不竭,才是我们追求的结果。
我们的人性还包括同情。作为动物,我们都追求达到马克思“不变约束把自由发展”的境界,但在追求的路上,我们仍会怀着拥有一万个面包的梦想,拿着仅有的一个面包,毕达哥拉斯一样,支吃掉半个,留一半给拘于困苦的友人。或者如骑士不杀落马的对手,飞行员不射击降落伞上的敌人,这不仅是“积德”,更在于每个人在强大时面对弱小者时会被激起与生俱来的恻隐之心。就像现在的一个政权,不论多么右翼,都维护每一个公民活下去的尊严。
正如“审慎”的定义:为了未来的好处,甘心承受一时不快。我们或许能认为不论追求捍卫永恒的真理还是对弱小者生出的恻隐之心都不离人的动物性,因为它们的目的都是:为了以后规则不会突变而使社会忽乱;我运气不佳时也能保证尊严;这个问题固然复杂,但对价值与同情的质疑决不是肆意污染海洋砍伐森林,明目采胆地靠拖欠来盗窃已不丰厚的农民工的薪资,享受“个人财产不受侵害”却不顾一切侵占公共资源者行恶的理由。人性是崇高的也好是世俗的也罢,它都是如此的脆弱,打破它或许只需一念之差,但正是它的脆弱,似乎卑微迂腐的美好,才更值得我们不忘人性。
从柏拉图到笛卡尔,我们都说:我思故我在。然而若是没有人性,当一人只是和计算机一样只遵守利益最大化指令的“东西”,“我”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