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生气,但我同时又很高兴。
刚刚吃晚饭时,外公状似无意地说了我一句“吃得这么慢,还吃这么多。”端着饭碗的我突然被刺到了敏感的神经,立马竖起尖刺,反唇相讥,外公最后只得灰头土脸吃着闷饭,我却有种反败为胜的快感,吃得津津有味。
不曾想,一旁闷不作声、味同嚼蜡的外婆竟然也帮着那个思想顽固的“老古董”,扬言要告诉我妈,我停下迈上楼梯的脚步,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向房间跑去,关上门的一刻,有闲言碎语钻进我的耳朵,它们争先恐后地说着我的缺点,说我如何为幼不爱、如何懒惰、如何脾气差……我难受地捂住耳朵,心门闭得严严实实,眼睛却在下着雨,我胡乱地抄起书架上的一本书,胡乱地翻着,胡乱地看到作者说她从未看过天破晓的样子,从未见过天光云影共徘徊,我突然合上书,盯着封面上的“天光”二字,捋了捋头发,就着腥咸睡去。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睡眼惺忪地扯开窗帘,没有强光刺目,只有雾霭迷茫,我欣喜万分,匆匆穿衣洗漱,匆匆拿起梳子,匆匆蹬上球鞋冲向阳台,散乱的鞋带差点绊倒我,这点动静引来楼下的外婆急急忙忙上楼,看见我晾在灰暗中吹冷风,弯着腰急忙抱来一件外套给我披上,“我的小祖宗啊,你别吹冷风了!”“我就来看看日出,你走吧,别打扰我。”她突然一愣,欲言又止,还是被我打发走了。
东边开始露出点儿鱼肚白,但没光,不亮,勉强使我看清楼下院子里烧炉子的外公,外公的问候随着青烟一起向上飘,飘过阳台,我充耳不闻,“在你上学前,太阳都不会出来的!冬天的夜这么长。”他似是比外婆聪明点,我却更烦他,冷风吹得我小腿直哆嗦,我摸了摸那件外套,稍稍裹紧了些。时间渐渐过去,东边只露出点儿蓝和白,没有光,不亮。我真如外公所言,没看到日出,正巧外婆喊我去吃早饭,我于心不甘却无可奈何。
我转身,离开阳台,外婆一路喊着“鞋带鞋带”,我又差点被绊倒,我冲到院子里想问外公太阳什么时候出来,却被一只粗糙的手拉住,她弯着腰,慢慢蹲了下去。染了黑色的发丝掩不住花白的发根,她干瘪的手指缓慢地捻着我的鞋带,左绕右绕,挽成漂亮的蝴蝶,是的,蝴蝶,一只老蝴蝶。她慢慢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去吃饭吧。”我嗯了一声,背对着她,抬头不让眼泪掉下,却突然看到,外公在冲我笑,他逆光而立,他背后的天空亮了!太阳被建筑挡住,但是,总有一缕冲破云层,跨越几万里来到这个男人身边,停在我眼前,亮了!亮了!亮了!只是一个低头,一个转身,一个抬眸,就亮了。多简单的道理啊,我却一直没有明白。
我毛病很多,但依然有人那么爱我,可能他们给我的爱不是最好的、最美的,但他们给我的爱是最亮的。可能你觉得他们对你不够爱了,那么请你记住:人会老去,但爱,是不会老去的。像天光,如果你只能看见云影,那你守候的、幻想的,就一直是云影。其实只要一个瞬间,你看见了,那么它便亮了。不要嫌弃他们的爱,永远不要,因为: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亮进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