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公里以外的绿角,驻守着一个古怪的老头儿。”她以一种让我捉摸不透的口吻说道,“那灯塔本是不需要人看守的,他却在年轮一圈圈的生长中,默默养育着自己几十年的坚守。”
大海究竟是有怎样的力量,竟使他这般无法自拔?
跃过黄尘滚滚的土路,穿过嶙峋幽深的森林,我立在灯塔下感受海风的呼啸,望着灰茫茫的海与天在地平线交汇。岩石上攀爬的矮树中有许多被连根拨起,灰白的残骸与幽绿相映,酝酿出的诡异气氛使我越发不能理解这位“看灯人”孤守的意义。
沿着曲折的小道走去,一座棕色的小平房忽然显现。一排排白色的栏杆整齐地罗列在一起,围出了一个圈。看那高度仿佛只是用来做装饰的。院子里一层绒绒的绿草中不时冒出几朵鲜艳的野花,坚韧地屹立在风中。再向里望,屋边的小木椅上坐着一位银发老人——是他?
他侧对着大海。一道道青筋在苍白的皮肤里若隐若现,他的手紧紧握着木椅,消瘦的身躯却丝毫没有倾斜。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觉得在他倔强的身影中,蕴藏着一股无法抹去的孤独。
一条金黄色的大狗跃入我的视线,它亲昵地贴在老人身边,轻盈地摇着尾巴,他将它轻轻抱起,摩挲着它在细雨中湿润的羽毛。可他没有望着它,双眼似乎依旧坚定地望着那片汪洋……
我在草丛里悄悄地向前移动,却被脚下刺人的枯木绊倒在地,沙沙的响声惊动了那老人。我匍匐在荒草中,让成年累月未经修剪的杂草遮住我的身影,双眼却死死地盯住他的背影。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瘦小的身躯渐渐变得高大。当他在拐杖的支撑下终于转过身来,我才看见,在他斑驳的脸上,隐隐绰绰呈现的是一条,只有在战斗中才会留下的疤痕。他那凌厉的目光,仿佛在讲述着属于自己的沧桑。
“已经很久没有陆地上的人到这里拜访过我了。”他说。
然后又是一个转身,他径回了那把木椅,坐下,便再也没有起来过。他深邃而坚定的眼神,一定还在眺望远方。
我跳起身来,一口气跑到了远处的海边。我望着大海,在海波的翻滚中,我看见曾经的他,那个风华正茂的水手,在海风的助力下扬帆起航,在狂风的怒吼中坚韧地乘风破浪,在巨浪的袭卷下,拼死一搏……
泪水在眼前泛泛起。我捡起一颗石子,投入大海。石沉没了,只留下层层涟漪。大海将它所遇的一切揽入怀中,而他,一个曾历经风霜而今力量微薄的老人,正在用自己的坚守,守护灯塔,守护航海人。
他的身影里,不再只是孤独。他的坚守,就像灯塔的光芒,独一无二,又照亮每一个过路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