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一间熏着檀香,刻着木雕,摆着青花瓷的中式餐厅里,看着摆盘精美的紫、白、黄相间的馒头糕点,拳头大小的一个,如画师最顶级的杰作。待我凑近一闻,却嗅不到那熟悉的味道……
记得四五岁的时候,大冬天清晨,总会被那熟悉的香味所吸引。穿着红色大棉袄,裹得像粽子一样,揉着半醒的眼,沿着那股味儿飘去。朦胧中,瞧见竹笼子的轮廓,似乎还冒热气,就忍不住要伸手去抓,却被那股热气烫着了,“哇”地大叫一声,眼泪就止不住滚了下来。每当这时,外婆总会手忙脚乱地冰箱里拿出冰袋给我敷,一边指责我,一边心疼地直掉眼泪,好像烫到的是她一样。敷了一会儿后,又像变戏法般,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馒头,一片一片撕碎喂给我吃。那交杂着眼泪的又咸又甜的馒头,就是我记忆深处最早的馒头味儿。
再大些,上小学了,便开始有了爱美意识。为了保护身材,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地吃东西。童年白色的牛奶馒头,褐色的红糖馒头,带着点儿葱花的咸馒头也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同时消失的,还有外婆那年轻的身影,一转身那半老未老,充满风韵的女人,现如今两鬓霜白,瘦弱微曲的背影。真是岁月不待更不饶人……
我走进了厨房,打开最底层的柜子,取出堆在里边的铁盆,竹笼,用水冲洗了几遍。重拾起了放在角落里的面粉、发酵粉、红糖、牛奶,看了眼日期,还好,没过期。
我将面粉、发酵粉、红糖,浇点清水,使劲儿从记忆的匣子中,抽取出一些童年时外婆做馒头时的记忆,学着外婆的样子左手持盆,右手在这面粉儿团里搅呀搅,搅了几下子才发现,这哪是面粉儿团,分明是稀糊糊的“泥”。失败,重来。最后,竟然又因为水太少搅不动了!我使劲儿将手拉出那“沼泽”后,气鼓鼓地将那面团连同铁盆一齐扔进垃圾桶里,一屁股坐在板凳上,盯着手上残留的面团,这会儿,已经结成一小块一小块的面粉片了。
一双温暖的手,将我从板凳上拉起来,我抬起头,对上那道熟悉又慈爱的目光。我呆呆地看着她从垃圾桶里重拾起那铁盆,打开水龙头,任水冲着,那困难缠着的面粉团竟奇迹般滑落下来了。那双苍手熟练地倒入面粉、发酵粉、红糖,用量杯量了半杯水倒进去。我一拍脑门,才猛然记起,原来是少了量杯!
看着外婆在盆里来回揉捻的布满斑纹而粗糙的手,仿佛看见了一双白嫩如玉的手。曾经,外婆也是花一般的少女,也有过失败了无数次的经历,她的外婆,也一定在教她做馒头……
打开竹笼盖,那一股馒头味儿又扑鼻而来,还是童年那股淡淡的清香。我用碟子装了两块儿,递给埋头工作的爸爸妈妈,他们抬起头,欣慰地看了我一眼,又拿着碟子走了出去,我疑惑地跟了出去,发现,他们把馒头又分给了外公和外婆。那两块馒头,经过稚嫩的手,有力的手,最后又回到了苍老的手中。
那Q弹松软、散发着浓浓的爱的气息的馒头,才是我记忆中的馒头啊!它是几代人爱的传承,也是中华民族“孝”的传承。这是餐厅里的馒头所比不上的。
一个馒头,一个家;一个家里,充满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