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爱让他把我背在背上,双手环绕着他的脖颈,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好像是在透过他的视角观察整个世界。
“爸爸,你就是我的盖世英雄。”这是我小时候最爱对爸爸说的话,这一份曾经连妈妈都会撇嘴表示“嫉妒”的偏爱。如今想来,也只能说是曾经了。
小时候,在我的眼中,爸爸总是很高大的,好像可以二十四小时超长待机似的,不管搞砸了什么事情,只要告诉爸爸,他一定能帮我处理得十分妥当,真就像我常说的那样,是个盖世英雄。记忆中的他,不是不苟言笑的,不论我有多不开心,他总能找到办法,变着法地让我笑出声来。
“闺女儿,吃饭了没?”“这几天睡得还好吗?”“学习不吃力吧?”“可一定要认真学习啊,不然将来就会像你爸爸我一样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和我的对话不再是天马行空、无话不谈,反倒显得格外拘谨,就像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几乎每次打电话,都会以这几句话开头,以这几句话结束。
也许是因为我吧。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的,我的心事只对妈妈谈起,甚至有时只会自己默默消化。就这样慢慢地,我似乎无意中在自己周围垒起了一座矮墙,外面的人能看见,却无法靠近,无法将其拆除。
我想,或许爸爸也感受到了吧。
好像自从我上高中以来,和爸爸的交流越发少了。就连每周固定的一次电话,通话时间也在慢慢减少。其实我能感受到,爸爸在和我聊天时,总让人觉得有些怯生生的,就像初见世事的孩子,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得先想一想,生怕说什么话又惹我不开心。所以总是重复着那几句说了无数遍却又是最稳妥不过的叮嘱。
爸爸不是什么高知分子,也不是敏感、细腻的人,但他总能察觉到我的心情的细微变化,绞尽脑汁地去迎合我,让我愿意和他多聊几句,也许他的心愿,也就仅此而已。
一个星期前的周末,在这样冷的冬天竟然破天荒地出了太阳,暖暖的阳光落在脸上、发丝间,记得那天我的心情格外的好。
我一个人坐在宿舍里。“噔噔噔”,熟悉的视频通话的铃声响起。是爸爸打来的,我拿起手机按了下“接听”,兴致勃勃地叫了声爸爸。
可能是因为我突如其来的热情,爸爸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应了一声,瞬间便咧开嘴笑了。接下来的谈话,还是和设想中的“老四句”一样,听多了也就有些烦了,可爸爸像是不想错过我难得的好心情,饶有兴味地继续讲着。
“记得你小时候啊,总爱趴在我背上,你妈妈怎么劝都抱不到你,你还老是追着说什么我是你的盖世英雄,也不知是从哪学来的话。只可惜,现在从来没听你说过了。还有啊——“爸爸滔滔不绝地念叨着。
大概就这样爸爸自言自语了半小时,我听得有些不耐烦了,便找了个理由,打断了爸爸:“好了,好了,不聊了,我先回教室写作业了。”爸爸停了下来,接着便说:“那你认真学习吧。还有,你大概半小时后记得出校门一下啊,外面有个惊喜在等你,可别忘了哈。”我随意应和了几声,便挂断了电话。
听到爸爸要所说的惊喜,我其实并没仔细去想,也不很放在心上。等我再想起这个事,已经是下午了,妈妈给我打电话告诉我,爸爸所说的惊喜就是他从外地赶来看我了。
我走在通往校门的路上,心里五味杂陈。我有些害怕爸爸会因为等急了而不耐烦,又觉得有些愧疚,心里还有些被坚定相信的感动。妈妈告诉我,爸爸在外面已经等好一会儿了,一直没给我打电话,只是想给我一个惊喜,而且他相信我一定会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会出来的,只是一下因为什么事耽搁了。
当我越来越靠近校门,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眼中时,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站在原地。
爸爸蹲坐在地上,身边放着两大袋零食,即使手都冻得有些发紫了,可依旧紧紧抓着塑料袋。他不停地张望着校门内,眼神里充满了期待而又略显疲惫。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还有些踉跄,瞬间便咧开嘴笑了。
我注视着爸爸,鼻头忽然有些发酸,嘴巴已然张开好像要说些什么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感觉有一股力量带着我朝爸爸的方向奔去。
其实在那天,我没给爸爸一个温暖的拥抱,也没能说出那句话。但我明白,爸爸正用他的爱和细腻一点点拆掉我给自己围上的矮墙,很快,我朝一直等待着的他奔去,看着他,像小时候那样,骄傲地告诉他:“爸爸,你就是我的盖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