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似乎总是那么冷冰冰的,但对我而言,深冬里暖的是瓷瓶里的断梅残雨,是街边微醺的酒气,更是暖阳下熠熠的人情。
一夜风雨过后,半束阳光终于撕开了浓厚的云层,毫不吝啬地把暖意送入人间。暖阳照拂着落了叶的老树,在它的褶皱中藏入半把碎金,又咯咯笑着哄开了梅花。人们少有地、不约而同地慢了下来,享受着天赐的安宁。
半条街外的齐阿姨又在家门口插了半瓷瓶梅花,断梅在风中舒展开来,仿佛还开在昨夜的枝头。街上残余着年夜剩下的气息,掺着梅花的香气,熏得人心都软了,她家的白猫在墙头小憩,枕着一枝粗壮的梅花,不时地摇着下垂的尾巴,似乎是在做着什么美梦。暖阳下的老街隔着一片岁月独自静好,霞飞满天时,那瓶梅便在街头红的耀眼。
记得我还小的时候因为考砸了不敢回去面对父母,那是个很冷的冬天,积雪铺了满地,老街素装银裹。找不到来路又寻不着出处的我坐在雪地里哭,希望可以引来什么人,远处传来男人粗粝的骂声:“谁家小孩这么吵!”齐阿姨循声匆匆跑出来,见到我愣了一下,随即脱下大衣,披在我身下,搂着我进了家门。我抽着鼻子,缩在沙发的软垫里,眼光又落在院里的梅花树上了。那树一副苍倦的皮,直挺挺地立在那里,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傲气凌霜,在漫天冰雪中孤自绽放。我痴痴地看着,齐阿姨也不打扰我,她跑去温了一杯牛奶,小心地端了过来。我接过杯子,道了谢,把玻璃杯捂在两手之间,看着白腾腾的雾气逸散开来。那红梅绽在白蒙蒙的雾气里,就那么渐渐地模糊了,再也看不清晰了。
我至今仍记得那个冬天,白猫伸着懒腰,天地仍在深眠。暖阳照拂的是人间,孤自凌霜绽放的是断梅,她照亮的是白雪之上灰色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