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说,我是她祖宗。
我说,小的不敢当。
华灯挑起我对夜幕的向往。晚上,我总是要靠吃些东西来打发短暂的睡前时光的,父母便削梨给我吃。我是不爱吃父亲削的梨的,他削得最用心的时候便是用刮土豆的刮刀削好后垛在水杯上让我去吃。——我常是不吃的,任梨变了色去。母亲回来之时,便是我的良辰。她拉一把椅子坐下,手里握着水果刀,叫我过来看着,她教我削。我自是不看的,百无聊赖便盯着她瞧。这些个时候,母亲便同坐在窗旁的父亲聊起天来。他们大都是聊生计方面的事儿,自然也没落进我的耳朵里。一个话题完了,便再挑一个话题,聊到我那恶俗的弟弟犯的傻事儿,母亲便咯咯地笑。我本是对着她,竟也傻笑起来。母亲一手持刀一手握梨,指尖有些微微泛白失了血色,手与刀好似融为一体,一节一节地将梨皮削下。握梨的手有些颤,白色便蔓延上指节处。
梨皮一节一节地生长着,梨儿也一圈一圈地转着,如同手腕处手表上的时针与分针,拖出无数的虚影。梨皮削下后绕在指上一圈一圈,摞起来放在桌上堆在一起,鼻子凑近闻到淡淡的香,有岁月承平的味道。吃吧,喏。母亲放下刀,用纸擦了擦手对我说。我仰起头,凉风从落地窗溜进来,几缕发丝垂落,我看见母亲嘴角微扬,在发丝割开的目光中,我觉得暖洋洋的。低头用签子戳起梨块,梨汁在口里迸出清甜的味儿,暑意便去了。我又朝着母亲傻笑,她微微抿嘴嗔我,那么大了。
某天收拾衣物时,瞥见母亲给我织的衣物鞋袜。我眯了眯眼,想起这些大都是我幼时母亲给我打的。
那时我母亲长发及腰,时光闲适正好,我调皮顽劣,母亲便用一缕缕的毛线将我拴在她的身边。她就坐在沙发上,我在她身后玩弄她的头发,还有那缕缕的毛线。蹦上蹦下,常是我将她的头发与毛线拴缠在了一起,于是便手忙脚乱的想要解开。弄疼她时听到“嘶”的一声我便逃开,不然又要挨一巴掌,可怜我的小脑袋,估计是那时候拍灵的。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坐下,鼻子却嗅到她的发香,难以抗拒,我便用手再去摸摸她的头发,搂着她的腰,坠着她。她便不再生气。就这样,我常在她身旁,看她,逗她,同她一起笑;而她,也就打出我的毛衣拖鞋一套又一套。
所以我想,我写我的母亲,是因为我忘不了那笑的味道,难以准确地说出来,却又令人回味无穷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