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他穿了一身破烂，个子不高，满头银发胡乱用根筷子簪了就算了事。
背地里说人坏话不是我所长，但对他我实在不敢恭维。按说即便是捡拾垃圾，也能捡得体面，至少在人面前混得个好印象。他却整天泡在垃圾桶里，起先，别人见到他还会善意的打个招呼，他往往不理会，见他不理，人家便也不再问。更让人讨厌的是，他见到落单的小孩拿着饮料瓶，就一直跟到家门口，不说一句话，抢夺手中的空瓶子。大人们拿他没办法，只能告诫家人对他敬而远之。
一天饭后，我在小区里散步。在长椅上坐了，却看见他正朝这边缓缓走来，背上背个破粗布口袋——想是里面塞满了空瓶，隔老远就能听见鞋子贴着地面单调的“嚓嚓”声。我感到一阵恶心，不想他打搅我，起身离开。
刚走出小径，“嚓嚓”声越来越响。回头望去，他正朝我走来。我不自觉加快脚步——“嚓嚓”声更响了，还有些唐突——那人正小跑着朝我这边来，我开始慌张，不好的念头从我脑中涌过，定定神，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跑的更快了。
“嚓嚓”声越来越响，我衣服的后领被人用力揪住，脑袋上滚落豆大的汗珠，我慢慢转过身：他气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簪头发的筷子掉了，更多的白发打着卷露出来，遮住半边脸。他佝偻着背，边喘气边咳嗽着。见我惊慌的样子，他着急起来，微微焦急的神色中透出诚恳。他攥住我的手，把一个东西递给我——那……那是……我的手机！一定是坐在座位上时从口袋里滑出来的！我愣愣地看着他，好久才从惊讶之中回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了声“谢谢。
听到“谢谢”，他黑亮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用手抓抓蓬乱的头发，转身就走。我忘记他身上的恶臭，一把抓住他的衣角。他惊讶地回头望着我，又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指指自己的喉咙，又摆摆手。我仿佛被雷击中，泥塑般呆在原地——怪不得别人唤他他不应，原来……他是哑巴！我全身震悚，久久不能平息。回过神来后，摸摸口袋要给他钱，他粗鲁地将我的手推开。转身走向来时的路。
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来，他瘦削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仿佛随便一阵风就能将它吹倒。我忽然想起刚才给他钱，想必伤了他自尊，想跑去道歉，双腿却不听使唤。直到他的背影消融在黑夜中，“嚓嚓”声被草虫的鸣叫淹没，我慢慢地沿着刚才跑过的路，走回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