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奶!太奶奶!”
没有回音。
“太——奶——奶!”在漫长的几秒钟后,一个苍老又缓慢的声音响起:“哎——”,这一“哎”可不得了,一直“哎”到她老人家走出房间为止。她那一步步的步子啊,三步才能顶上我一步。她听觉不大好,有时候叫一声她不回应,一会儿她就皱着眉走来:“干嘛不叫我呀?”这时妈妈就给我解围:“她叫了,你没听见。”不等她老人家再开口,我又见缝插针,补上一声“太奶奶”,这时她才重现笑容,张开双臂搂搂我。
她老人家眼神儿也不大好,看电视总要搬张小板凳坐在茶几前面,贴近了电视机。《西游记》是她最钟爱的电视剧,但又因平时她不会调台,也没人一直顾得上,所以我来的那段时间是她大看特看的日子。虽然看的都是典型的“断篇记”,但她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她老人家的牙也不大好,一口饭下肚要磨好长时间,一边吃还一边观察,不知何时又颤颤地站起来,端住其中一个盘子,就往我碗前塞,还边念叨着:“多吃点儿!”
她老人家有一个最最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有趣。
譬如说吧,她把别人说好的东西都当仙丹,把别人说不好的东西都当毒药。有一次她舌头上起了个白点儿,人家说喷西瓜霜好,她当即就去药店买了一瓶西瓜霜。喷了几天后,白点消失了,她很高兴,觉得自己用对了药。可过两天白点又出来了,而且在同样的位置上。有人说,吃苹果有用,她就去买苹果。有人说,喝酒有用,她就去买酒来喝,要不是外婆阻止,她早就把酒喝光了。她急了,带她去看医生,医生给配了维生素C,八十几块钱一盒,她老人家以为是什么仙丹灵药,天天一丝不苟地吃,转眼一瓶吃完了却不见好。她一见妈妈就抱怨:“怎么吃都不见好呢?”妈妈回她:“你当它是什么仙丹啊,你这很有可能是牙磨的,我带你去牙科诊所看看。”
她老人家有时还起点疑心。她总觉得钱放在银行卡里不安全,好像银行卡是个没盖盖儿的瓶子,一不小心便露出去了。因此每回生活费打到卡里,她总是取钱的头号儿。有一次,她取出的三千块钱不翼而飞了,她当即动员全家找钱,结果却是外婆在她的被窝里找着了。还有一次,快过年了,她照例在木箱里拿钱给我做压岁钱,可不一会儿,她却说怎么又少了一两千。算了半天,她老人家还是没能算清,觉得少了许多钱,于是她干脆把所有的钱拿出来,往口袋里一揣,说:“箱子里也不安全,不放那儿了,放自己口袋才最安全。”
真叫一个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