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小卖部，在附中旁边。小卖部很多年了，有个奇怪的名字，叫“乐”。店老板也是个奇怪的人，他收留了一个更奇怪的流浪老人——老人不会说话，耳朵也差不多听不见了。
来“乐”店的人都喊他哑巴。哑巴年纪挺大的，骨瘦如柴，总是穿的破破烂烂的，头发像鸡窝一样堆在头上，背上一个驼峰。哑巴知道店主人对他好，又无处可去，就留在店里帮帮忙。店里来来往往的少年们活力四溢，蹦蹦跳跳的，但有时免不了对他投以不友好的目光。哑巴很自卑，他知道自己就像下水道里的浮游生物，太丑陋太渺小了，没人愿意多看这个阴暗的角落一眼。
有两个附中的学生是这儿的常客。但哑巴不太喜欢他们——他们太顽皮了，锋芒毕露，常常让敏感的哑巴不知所措。他们经常喜欢和店老板开着玩笑：“哑巴今天来了？”“是啊，他帮我搬搬东西。”哑巴听不懂，也听不清他们在讲谁。他只会傻呵呵地笑着，笑容可掬。这天哑巴很高兴。他正走在校园的小路上，双手紧紧抱着一个快递纸盒子。老板让他把这个东西送到学校办公室。哑巴四周张望着，带着好奇感。
正值初春，路边的玉兰花树都高举着洁白的杯盏，仿佛在风中向哑巴招呼问好。哑巴似乎很喜欢这样的景色，脸上脏兮兮的皱纹舒展开来，嘴角上扬，脚步也轻快了不少。这时，迎面走来一群下课的学生，小路一下子被喧哗声涨满了。哑巴有些怕，慌慌张张地躲到路边，低头侧行。忽然，他一脚踩到了一只白得发亮的球鞋上。他慌忙移开脚，弯下腰给人家鞠躬道歉。“老东西，你没长眼睛啊？”他不知道对面怒目圆睁的红发少年嘴里骂着什么，他只是不停地鞠躬，直到被红发少年一拳打倒在地。
一下子围上来许多学生，窃窃私语，似乎在笑话他、鄙视他。他窘迫极了，不知该怎么办。突然，他被人拉了起来——是那两位“乐”店的常客。他们好像在说：“哑巴，你怎么在这？”一位少年抬手伸了过来，哑巴立刻抱住了头，弱小无助地缩在地上，像一个被拔光了刺的刺猬。
少年愣了。哑巴也愣了。
因为那只手只是轻轻拍落了他衣服上的灰尘。另一位少年走到“红毛”面前说着什么，红毛指着白鞋上的污渍，又恶狠狠地指着哑巴。少年突然猛地将书包甩到“红毛”脸上，“红毛”头一偏，书包飞出几米远……后面发生了什么，哑巴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两个少年抓住他胳膊拼命跑，一直跑到校门外。
他们气喘吁吁地问哑巴跑到学校来干什么。哑巴一脸茫然。少年突然想起哑巴听不见，便笨拙地做着手势，打起手语。另一位少年不知从哪里飞快地取来了药品，给哑巴手臂上的伤口敷药、包扎……他们在临走时还做了一个手语，告诉哑巴要“照顾好自己”。
哑巴有些恍惚。
一直以来，只有“乐”店老板这样对他，老板也会手语，把一份温暖和关爱传递给他。哑巴把老板当成最亲最亲的家人，对此，他已心满意足了。而今天，两个少年们真诚的笑容和温暖的举动像一束光，穿透缝隙，照亮了阴暗的下水道，让他明白了，原来世界上还有更多的真善美。
后来，每当少年们经过“乐”店门口，都会用手语和哑巴打招呼。哑巴不再躲避，也不再自卑了，因为那些温暖的手语让他的世界春暖花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