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午后,我习惯沿着家后院的小河边走走,可惜此时,一场不速之雨只能让我老老实实地待在家中。失望之余,泡茶的想法由心而生。平时对茶道方面的书籍阅读不多,对于如何品茶也只是停留在粗浅的猛灌开水的境界。
我找来一点黄山毛峰,放入搪瓷杯,注入了滚烫的开水。也许是茶叶与水的比重不对,也许是沸水影响了冲泡效果,总之,我的这种泡法或许是太敷衍粗糙,以至于泡出的茶水不够明亮,香气也不纯正,不及之前喝过的大岚云雾和安吉白茶,或许它也偏好紫砂壶和檀木茶座,故而不愿轻易赏赐自己的高贵。我饮茶并非到了无“茶”不欢的地步,而是谈起它总能回首许多撩拨心弦的往事。
那次随父亲在云南丽江的客栈里留宿一夜时,曾在茶室里接受过女主人的款待。当时女主人盛邀共煮佳茗。当地人似乎很喜欢喝茶,若偷得浮生半日闲,必开始静坐沏茶。四顾女主人的茶室,杯盏琳琅,茶饼满架。一书一画,其雅致闲情,别具一格。窗外,丝竹声隐隐,一问才知是葫芦丝,属当地一绝。古镇是音乐之城,万巷千街,管弦不歇,我猜想,若是在此地邂逅一位姑娘,大概你也只会爱上她腰间的埙吧。
女主人泡的是普洱茶,头两泡汤色很淡,全都倒掉了,女主人告诉我们,这叫洗茶和醒茶。从第三泡才开始品尝。女主人先将茶倒入公道杯,普洱茶茶汤红浓明亮,色泽如同葡萄酒一样。女主人告诉我们,真正的普洱茶的汤色是清透的,如果里面有尘埃物,或者颜色发乌,那一定是假茶或者不好的普洱。
我喝了一口普洱,一种醇厚的感觉在舌尖上弥漫开来,口腔和喉咙渐渐感觉发甜,很舒服。第三泡稍显味淡,后面第四至六泡味道却愈加浓厚。
日暮时分,红灯笼如同古镇睁开的眼眸,打量着来来往往的红男绿女。煮茶于堂中,夜晚是红火的。大地为毡,长空四合为室。雨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地下了起来,木檐额前的雨珠盈满而坠,似乎是提前抖落明日的晶霜。随声附和的,还有远山的鹧鸪。紫砂烟气氤氲,茶香袅袅,选茶品茶之道,皆听女主人细细评说。雨水淋在这山坳的海碗里,泡出一番别样的滋味。
这样的人间是可爱的,迷人的。与丽江茶文化的浓厚气息甚殊的是家乡的茶文化。并非锁在城里的事物就必定低人一等,只是人们冷落了生活的同时,把自己也冷落了。如今我越发觉得雨天泡茶很有必要,其地位已不亚于某些人心碎时饮酒,得意时高歌。雨天总是令人思绪万千,斜雨如织,纠缠心事,我想这是人本能的反应。就像丽江的夜雨,若非茶言雨色胜月色,我也定然埋怨一场宿雨误了良辰美景。而这时饮一盏茶,却能让一切遗憾在茶涩中释然。
丽江市内的茶铺也比比皆是,家乡却鲜有茶馆,即便是有,也总需花一番工夫寻找。那次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原本就难以看清,茶馆却还躲在一株老槐后,成了眼角晃动的一点,那招牌被缓缓地染上车水马龙的颜色。那天,坐在老槐后的茶馆里,和父亲喝了一壶茶,总觉得鼻腔里的清茶香掺杂了混凝土气味。
所谓“钟鼎山林都是梦,人间宠辱休惊。只消闲处过平生”。茶携平生来,又入雨中去。远茶者,眉梢乱;近茶者,又是格格不入。匆忙间若能静心品味其中景致,也算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