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撞一个!”姥姥笑着,捧着端午的鸭蛋。
咳,我依旧是那个囡囡么?
窗边的我,常常走神。我忆起从前,当世界还小的时候。我家的门前,是一片空地。姥姥总是搂着我,轻轻地吟唱:“月儿明,风儿静,树叶遮窗棂……”那时的天上,依旧是满天星斗。现在想来,那和敦煌的天不同。敦煌的天,它的边际,依旧是天;而我家头顶的天空呢?那时,它是我的童话,而现在呢,现在呢……
“囡儿?”姥姥唤着,我发觉自己愣在窗前。
“撞蛋么?”“好勒!”一口不熟练的温州方言,令自己忍俊不禁。我用力地向后摆臂,像扔纸飞机一样的把鸭蛋向前甩——我的手停在了半空——不,我长大了,姥姥吃不消我这么大的力气。随即一抬头,偶然瞥见姥姥的脸——那岁月侵蚀的伤痕呵!我轻轻将手往前掂了掂,姥姥的鸭蛋依旧碎了——她笑了,像从前一样。
我一怔——原来,她也老了。
思绪又飘回了从前——每逢清明,我们一家总要回老家上坟。小时候,我只顾着寻那里的野花香气,那醉人的、如梦似幻的薄暮里初醒的田野。可不一会儿便不耐烦了,嚷着说:“我要回家!”那时,母亲只得安抚我;而现在——
我又重新踏上那片土地,那个祖先栖息的地方。那素昧平生的面孔,如今就躺在眼前。我们彼此之间,甚至连姓名也未曾听说过。但不知怎的,眼前的空气中,似乎总有那么一股力量,将我,和他,联系在一起,不可分割。
“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清明,血脉里的眷恋。
祖先来自仙居,始于南宋。始祖幼年好学,有悲于宋朝廷苟安,弃家遨游东瓯,遍访名流,于是,便诞生了这个地方,他,她的故乡。
祖宗是吴姓,也许这是我与他们最根本的关联。清晰的,祭祖,不是纪念伟大的先人,而是祭奠创造我的生命的那些人。在这片土地上,唯有血脉生生不息。唯有家,是我们最原始的祖先。所以啊,老家才是我真正的家,才是中华民族“叶落归根”的宗教。人总会老去,而根,是亘古不变的家。
我是个有根的人啊。
前几日,我和父亲在火车站偶然撞见了从四处漂泊至温州的人们。
父亲问:“你的家呢?”
他指了指太阳的方向:“在那儿。”
“你要去哪儿?”
“不知道啊,只听说温州是个好地方。”他竟没有行囊!“房子没了,先得活着。”
我看看父亲,父亲看看我,我们又一起看向远处我们的家,开始庆幸我们是个有家的人了!也许,灵魂的存在,并不是幻想;唯有家,使得灵魂在世间永存……
“囡囡,快来——”姥姥又在唤着我。
我笑了——原来,有家,有根,故事如此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