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自修总是在疯狂的连贯动作中结束。
起立,收书。脱外套,推椅子,朝前门冲去,朝后门冲去。关灯,关风扇,关门。整队,排队,说“一二”。
这是出操音乐响起时的必要工序,也是完整的预备阶段。出操音乐急促又紧张,在广播里不耐烦地催促着,弄得大家神经兮兮。推搡,跺脚,晃动,手敲打栏杆,踮起脚,把头往前凑,说:“好了没有,前面的。”
我极其厌烦这种仪式,我不喜欢运动鞋以及群众的噪音,因为他们带来忙乱。我讨厌忽快忽慢的猛冲时的紧张不安,但似乎也明白有些东西是无法改变的,譬如《权力的游戏》大结局、我爸的体育神经和出操时的忙乱。久了便也习惯了,开始气喘吁吁地跟着队伍狂跑、手忙脚乱地脱外套、推椅子。
这样一直到2020年4月份,由于疫情,出操被迫取消。这倒是使我开心的,不必再听到那些不令人愉悦的噪声。噪声带来忙乱。忙乱则意味着狂躁不安。我坚信出操音乐定是利用了什么心理学效应。排头开始紧张,奔跑起来。第二排迫于无奈也跟着奔跑。出于群体心态,整个队伍开始奔跑。狂躁不安,太狂躁不安了。
前几周非常顺利,少了那气喘吁吁、汗流浃背的感觉,耳根也清静不少。
少了那楼梯上无可避免出现的狂乱的脚步声。出操音乐混着运动鞋激情的应答,再加上几百人混在一起的混浊的喘气声,狂躁不安。真的。太狂躁不安了。
在冗长的早自修里,一切都那么平和安稳。在翻页声、笔在纸上摩擦的咔咔声、打开杯盖“框”的声音的间隙,空空荡荡,空调执拗地呼呼响着。没有低语,大家都埋着头,我好奇他们在做什么。
我看着他们,他们看着我。我有些心虚,迅速低下头抄词语,又抬起头。他们正在埋头做题,我于是专心学习完剩下的早自修——出于愧疚。
课间,一片喧哗。但空气还是平静的。几乎没人走到教室外,太热了。没人追逐打闹,或是在教室里传递篮球,或是尝试着把橡皮扔到转动的风扇扇叶上。他们喝水,就连讲话都控制着音量。一切似乎都那么井井有条,安详而称心。我从座位上起立,活动胳膊。不经意间抬起头,我看着他们,他们看着我。
没有犹豫,我收书。脱外套。推椅子。朝前门冲去。走廊燥热而空空荡荡,夹在窗边绳上的家校单在无风的天气里垂头丧气。我冲下楼梯,运动鞋狂乱地响着,应和着我心中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