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墨,寒鸦的叫声已经远去,电线杆上的线,随意交叉着,莫名其妙的带来了压力。刺目的白光,代替了天上的小月亮,粗鲁地照在水泥地上,妄图让暗影无所遁形。我飞快地从明晃晃地灯下蹿过,狼狈的躲在一条漆黑的小巷中,蹒跚地钻进一处废弃的工地,飞快地跑到一堆水泥钢管后的纸箱中,那里有一盘清水和几只死老鼠,我几乎是跌进纸箱的,胸中传出呼哧呼哧的喘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聆听外面的声响,瘫软在冰冷的箱中,一动不动地望着几厘米外的水,倒映着层层云朵和若隐若现的月牙,双眼渐渐模糊。
我似乎还记得,曾经我也有一个温暖的家,整个家中最受欢迎的就是我。每天我都会在属于我的小窝中被阳光轻柔唤醒。被一双双充满爱意的手抚过,抱着我的臂弯上有着好闻的清香。我似乎也时常能看见一张张快乐的笑脸在眼前浮动,带着一种虚幻的不真实。从我记事起,和我住在一起的小孩子便喜欢抱着去外面晒太阳,他们爱把我放进草丛,笑着跑着打闹在一起,而我也懵懵懂懂地望着,只觉得阳光洒在身上好舒服,好温馨。
我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猫,没有什么特别的能力,也没有任何的雄心壮志,我乐于享受,贪恋在人类屋檐下的生活,没有同类的欺负和脏乱差的垃圾,不用费什么力气去捕猎、逃命,一天都可以一动不动躺在窝里,不用去担心未来的日子。那时的我真心感激并喜爱着人类,依赖着他们赐予我的“家”,给我吃的和喝的,无忧无虑。我不愿意失去这里的一切,这里就是我的世外桃源,我只要在这里过完平静的一生就可以了。可世界上哪有什么一帆风顺,有的只不过是大大小小的故事罢了,我曾经想奋力保住的温暖,却在几天里分崩离析。原本毫无瑕疵的家变成了泡沫,在我茫然而失落恐惧的眼眸里慢慢消散,最后露出熟悉而陌生的烟尘人间。
在经过了几年的舒适生活后,我仿佛已经完全告别了弱肉强食的过去,所以当我听见那楼道里那一身大骂时,完全没有想到那是冲着我来的。“砰、砰、砰”,拍门的声音紧接着响起,我惊慌地从桌子上跳下来,缩进了窗户和窗帘之间,童年的噩梦又在我的脑海里苏醒,一时间,我的身体像筛子一样抖个不停,伴随着家里小孩打开门,一个巨大的嗓音顿时铺天盖地的朝房门里吼了进来:“你们家的猫崽子竟敢偷我家的鱼,还想不想活了!”我并不清楚是什么意思,只是呆愣愣地听着外面粗俗叫骂和收养我的家人们的劝说,我有一种直觉——好日子到头了。果然,没过几天,邻里的目光在看向我时变得不一样了,多了几分厌恶,家里的欢声笑语也渐渐少了。我没有办法去争辩什么,谁叫我只会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呢。空气中也漂浮着一层淡淡灰雾,令我心情沉闷。
这种状况下,我注定不会待太久了。
我选择了离开,告别栖身的地方,在此漫步,在没有人会注意我的地方,我成了猫中的异类,既不成群在深夜里游荡,也不去照顾动物的公园和小区里蹭吃蹭喝。我再也不会耗费一下午时间去梳理皮毛,不再关心其他人对我的举止和神态。
我早就明白,有的伤,会痛一辈子,我无法再看着人类对我的关怀,那里面总有真假掺半的怜悯,我宁愿被同类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皮,也不愿再来一次得到又失去的无助与失望。
我早就明白,当我转身离去的时候,便把一切美好与幻想留在了那个我曾安顿过的地方,温柔的呢喃已离我而去,只有前途未卜的大路逼着我向前。我自以为早已坚强,但夜深时,过去依旧朝我呼啸而来,直至梦醒那一刻的怅然若失。
我是一只流浪猫,失去了安定,只身在冰冷的世界闯荡,与孤独结伴,和危险拥抱,踏着月色,步入黑暗,去追寻那心之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