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薄薄的生宣,一份沉沉的情谊。
云山沧沧,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每至桌前抬头一望,便是用毛笔写成的“自强不息”四字,右下角写着:吾徒惠存,落款石山林。虽已有一年未见,但见字如见面,师父的身影即刻在脑中浮现。
犹记得,六岁时去学书法,第一次见面,我就被这个穿着古风大褂的人惊住了,畏畏缩缩地喊了声:“老师好!”他摸了摸我的头,微微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叫师父,不叫老师。”我又是一愣,好古怪的人、好古怪的要求。知此人有趣,想必课也不乏乐趣。本来那颗浑浑噩噩想混日子的心从见面起就生出了饶有兴致的求知欲。
那时候我可是重点保护对象,毛笔的使用笑话频出,常常左手乌黑,右手漆黑、再顺势往脸上一抹。每每此时,师父必定抱起我去清洗,虽然自己免不了也要遭殃,可他从不介意。
慢慢地,我长大了,毛笔终于用得心应手了。落笔、运笔、顿笔、收笔,我陶醉于书写过程中的一顿一挫,留恋于每幅作品完成后的满足,更重要的是沉醉于师父的那声赞扬:“不错!”我知道,这简单的两个字背后是师父更深层次的期待。
最有趣的是那个冬天,气温十分低,我们都裹得像个粽子。自己嫌冷倒是小事,就怕墨汁给冻上。忽见师父走了进来,手上拿着瓶白酒,向每个墨碟里都倒上了一点。顿时,教室里酒香阵阵,宣纸上酒花朵朵,因为酒的熏染,我们笔下的字仿佛有了诗仙李太白的余韵。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再美好的相聚也终有一别。升入了初中,我抽不出空再去师父那里练字。向师父告别、师父叹了口气,拿起笔,在一张生宣上写下了四个大字:自强不息。他写字时的模样是我从未见过的异样的温柔,那四个字笔迹力透纸背,入木三分,有颜真卿的《多宝塔感应碑》的风范。“师父也没啥送你的,就送你副字。”师父拿着纸,不舍地说,“就算不学了,也不能落下毛笔,懂吗?”我眼中秋水暗涨,点了点头。
那日别后,每次笔墨相逢,与书法共舞,都是一阵暖意氤氲心头。我知道,在那暖意深处,是我对师父深深的怀念。
这份礼物,是师傅对我厚重的期望,是我与师父、与书法难舍的缘分见证。任岁月流转、时光匆匆,我定会珍藏心间、永不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