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我的外公是一个很干脆利落的人。利落的寸头,黝黑的肤色,胡须剃得干净,偶尔会有一点小胡茬。身量约莫是不太高的,但肩膀一定是有力的。站着的时候总是挺直着腰板,视线永远平行地看着前方。
外公家后面有一个院子,院子后面是一大片田,田里种着一大片菜。外公种的菜品种很多却并不杂乱,每一块地里种的什么心里都门清儿。这一块种的是卷心菜;那一块种的是红薯;再远的那一块是丝瓜……不管是做什么,外公定是井井有条的。而每当到收获的时候,我家的饭桌上总会被外公自己种的菜给填得满满当当。
外公总是喜欢在饭后喝一小杯酒的。酒是米酒,是外公自己酿的。那时候院子里会摆满几大缸的酒,气味总是顺着风跑得老远老远,盖着盖儿也能在几米外闻见酒香。
外公还喜欢看西游记的电视剧,86版的。短短二十几集,外公却好像总也看不完、看不腻似的。早上看的是这个这个频道的西游记,下午换了个频道,看的却还依旧是西游记。外公他虽识不得几个大字,却对西游记的那些情节记忆颇深,说起来总是滔滔不绝。
我还记得,外公在我的印象中是很能干的。六七十岁的人了,却好像还是四五十岁的人一般,农活什么的干得依旧利索,半点不含糊。眼睛也还是有神的,生起气来,瞪人也毫不含糊,脾气有点倔,但特别爱笑。每次笑起来,外公脸上的皱纹都会舒展开来,显得特别年轻有活力。
我至今觉得,外公的离世像是一场梦--明明是那么精神的一个人,却走得那么快,那么的措不及防。
外公肺癌确诊的时候,正好离我小学毕业考的时间还有半个月。后来,两个月的暑假一瞬而过,我真正地告别了六年的小学时光,也真正地一同告别了我的外公。
送葬的那天定在了我初中开学的那天。那天我凌晨三点便要起来。曾经那个塞满酒缸的院子里,如今却占满了人,更加的拥挤了。殡仪馆里的外公,我已经有些认不出来了。里一层外一层的人围满了这一间屋,哭声掺杂在一块儿,很吵。我是没有哭的,我想,外公那么喜欢笑,定是不愿看见别人为他哭的。
在天光刚亮的时候,我独自一人踏上了回家的公交车。第一班的车,只有我与司机两个人。车厢是空旷的,明明汽车开动的声音很响,我却仍觉得寂静。窗外的各色景物不断划过,我努力地忍下想吐的冲动。下车的时候,我看见太阳刚好从云层里探出了头。
也是在这一天里,我第一次遇见了我的初中同学。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阳光是很好的。
外公喜欢晴天,而我也是。不必太过难过,因为每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告别与相遇,也恰逢其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