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都知道,武汉在流行一种肺炎,但是对于我这个靠送外卖生存的普通人来说,并不关心那个。我二十多岁身强力壮,连感冒都很少得,我觉得那离我很远,况且我买好了回家的票,马上就要回家过春节了。
封城,却把我一下子推向了这场疫情的第一线——因为要送最后一份外卖,我没能在最后一刻逃离。我逐渐明白了冠状病毒是什么,知道了它有多么可怕,这时,我才真正了解自己随时面临着什么。随着封城,武汉仿佛变成了一座空城。
我在大街上游荡了两天,孤独、害怕、绝望紧紧的包裹着我:我看到过因为求医无门突然倒地而亡的人;我看到过年过花甲的父母送别自己唯一的儿子;我看到过年幼的孩子在父母身后哭得撕心裂肺。原来,我离死亡如此之近。
很快,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华人都行动起来了,他们甚至买空了其他国家的口罩,援助物资源源不断的运送到武汉。大街上贴着“武汉加油”的物资车一辆接着一辆。全国的医院都派出了医疗队伍来支援武汉,这些逆行人在春节到来的时候舍弃了自己的父母亲人,冒着生命的危险来救助这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只因为心底深处的那一份责任。
我不再害怕和孤独,我想,在这场史无前例的灾难面前,上天既然让我留下来了,我也应该尽到我的责任。我重新送起了外卖,我要为那些困在家里的人送去最热的饭菜,让他们知道很多普通人和他们一样在和病毒赛跑。
今天,我不记得送了多少单,遇到了多少人,总有人让我失落也总有人让我感动:
“你到了给我打电话,不要上楼,放在楼门口就行了,不要带给我们病毒。”这是一位大姐,冷漠中带着不耐烦的语气让我的心有些凉,我把餐盒默默的放在楼门口,但我又怕她不能及时下楼,所以远远的看着,我看到有人探出头望了望,然后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走出来,迅速把我们的外包装袋扯下来换上自己的袋子,嫌弃的把换下来的袋子扔进了垃圾桶,快速走进楼里。我很难受,但是我不怪她,在这个非常时期谁不害怕被传染呢?
狭窄、黑暗的楼道里我还没来得及敲门,一位脾气暴躁的大哥“呼”的一下把门推开,开口就骂:“你是怎么服务的?今天是春节,你居然过了十二点才到,哪有春节十二点之后吃饭的?你说怎么赔偿我吧?”,骂够了,又当着我的面给了我一个差评,他才满足地“砰”地一声关上了门。甚至都没有给我一句解释的时间,我很委屈,但是我不怪他,现在每个地区都会有确诊病例出现,没有人知道下一个是谁,也许,这样的发泄能纾解他的压力吧?
“孩子,你不能走,我们家没有感染的,你放心留下来吃口热乎饭吧。今天是春节,你一个人留在这个生了病的城市默默付出,奶奶替这个城市谢谢你。”这是一位老奶奶,她紧紧拉着我的手坚决不让走,看着满头银丝的老奶奶慈祥的面容,我眼圈红了,这是个有温度城市呀,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磨难?
小区门口,我看到了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阿姨,她双手抱在胸前,显得那样的不耐烦和难以接近,口罩遮住了大半个脸,漏出来的眼睛毫无表情,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这单又不顺利?阿姨却默默地接过了袋子,随后把一包口罩塞到了我的手里:“非常时期,保护好自己。”她的声音是那样的干哑,我却仿佛听到了天籁,在这个非常时期,口罩是极其短缺的物资,阿姨却给了我一整包,她没有说什么华丽的语言,对我们这些外卖小哥却是发自内心的尊重。我没有推辞,收下了口罩快速离开了,我怕阿姨看到我的眼泪。
“小伙子,今天是春节,咱们讨个好彩头,希望你平平安安的能天天给我们这些不方便出去的人送餐。”这是一位面容憔悴的大叔,打开门第一件事先塞给我一个红包。“大叔,这是我的工作,红包我不能要”。我坚持把红包塞回大叔手里。大叔却攥着我的手呜呜地哭了起来:“孩子,收下吧,我知道,现在这个情况下还能坚持送餐的已经不是为了挣钱了,你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好孩子。你知道吗?家里没有别人,我身体不好没办法出去,你是我这么多天见到的第一个人,你不仅仅是给我送餐了呀,你还给了我坚持的勇气和希望!”顿时,我泪流满面,每天和各种人接触,我也担心呀,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被感染,这些善良的人何尝没有带给我希望呢?
疫情,还在延续,每天仍然有很多人倒下,也许哪一天我也会倒下吧,但是我不后悔。我知道全国人民都在为打赢这场战役而努力,我相信我们这个已经延续了五千年的不朽民族,一定能够胜利。而我——一名普通的外卖小哥,曾在这场战斗的第一线奋斗过,在这个非常时期,我配送的不仅仅是饭菜,更为那些惶恐不安的人配送了些许希望,这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