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一扇落地窗,在外公外婆的房间里。
落地窗旁的茶几是外公外婆喝茶、叙家常的地方。外公外婆感情笃好,全乡皆知。外婆就是外公手心里的宝,是个幸福的小老太婆。
可天有不测风云,外公心肌梗塞,撒手人间,外婆哭得肝肠寸断,像是一夜间白了头,外婆的天瞬间塌陷了。她总想随外公而去,甚至一头撞向落地窗想寻死,是我眼疾手快,跑过去搂住她,一场灾难才能幸免。
外婆最疼的孙女就是我,母亲总让我上楼去陪着外婆,也只有我上楼,外婆的神情才会略有所动。说实在的,我有点害怕这样的外婆,曾经的她是开朗的,可如今她却变得沧桑,变得苍老。我明白其中的原因,我试图打开她内心的窗。我像往常一样,跟她讲学校发生的事,好笑的、可恶的都有,可她不为所动。
妈妈对我说:“外婆是最疼你的,她以前照顾你,现在她需要你照顾,你好好陪陪外婆,动动脑筋让外婆开心起来吧。”
我趴在窗上,脸贴在玻璃上,做各种鬼脸,逗外婆笑,她笑得很勉强。我给外婆唱歌跳舞,外婆好像还是乐不起来。她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边,双目呆滞,似乎总是看着窗外,又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她把内心通向世界的唯一的一扇窗彻底关闭了。
“外婆,我们去逛街吧,我想买学习用品。”我找个借口拉外婆出门透透气。
外婆是个爱面子的人,她在外面就会端着,装得很坚强。路上,我们遇见一个邻居,邻居和外婆寒暄了几句后,又叮嘱外婆:“老嫂子,老兄没福气,你福气大着呢,要好好享福,活的人最重要。老兄生的时候对你那么好,他在那边更希望你好好的。”外婆似乎有所触动,连口说:“是的,是的,你说的在理。”我心里暗想:看来没白努力,这老邻居就是牛,安慰人比我比我妈妈强多了。
我受老邻居地启发,决定带外婆去乐馆听她喜欢的潮剧,那里有更多的老人,他们都很会开导人,我可以借力。
外婆不肯去,我撒娇说:“我想听潮剧,陪我去嘛。”我生拉硬拽把外婆带到了乐馆。
写意的舞台简约空灵,无花木却见春色,无波涛可观江河;唱念坐打中“汇千古忠孝节义、成一时离合悲欢”,处处体现着戏曲自身诗的艺术表现和诗的抒情美。虚拟的表演如水墨丹青的纵横之笔,长歌当哭、长袖善舞,“无画处皆成妙境”。
我搂着外婆随着戏曲慢慢摇动身子,可能有外人在,外婆也不怎么抵触。“孙女陪着看戏呢,真幸福。”旁人羡慕,外婆陪笑。潮剧演的是《陈三五娘》,摆渡阿伯与桃花的对歌引来阵阵笑声,笑声此起彼伏。“老嫂子,来听戏啊,很好,老人家什么也不要管,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娱乐。”我慢慢地把头埋进外婆的怀里,慢慢地说;“外婆,外公走了,可我们还在呀,少了一个爱你的外公,我们加倍地爱你,外公要是在的话也不愿意你践踏自己。”她的身子抖了抖,我感到了身上有股湿意,是外婆无声的眼泪湿透了我的肩膀,我知道外婆正在努力放下,那扇窗似乎慢慢地被打开了。
我一有空就陪外婆看戏,整整一年时间,我们看戏说戏,外婆也慢慢地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就这样,我打开了那扇窗,外婆的心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