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曾有一棵桂树，长得瘦小，同身旁那橘树比起，显得有些弱不禁风。但桂凭着香气，早就绵延为一条馥芳环绕的小径，将我引向记忆的深处。
听家中长辈提过，那桂树是奶奶嫁到爷爷家后就种下的。奶奶极喜桂花，总说桂香是老家的味道。于是爷爷亲手种下了这棵桂树。
在奶奶熏陶下，我也成为了一个喜欢桂花的人。
夏末秋初，淡黄色花苞不经意间会在绿叶下闪现，如星子点点。数日间，花苞舒展，花香就弥漫了整个院落。气味清甜，百嗅不厌。让人不由也想说上一句：“‘桂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夜晚时分，是极美的宁静。张九龄笔下的“桂华秋皎洁”，正是院落中的醉人之景。我躺在竹椅上，奶奶坐在身边。她手持一把蒲扇，风将花香的甜味带进我的梦里。睡眼朦胧间，看到奶奶痴痴地望着桂树，眼里有一种光，一种难以言表的，却是很美好的光亮。
花开花落，一年一年，皆是如此。
可直到那年秋季，花开依旧，却有一个红色的“拆”字被划在了院外的水泥墙上。刺目的红颜料打破了往年的宁静。
那段时间，爷爷和奶奶商量了许久，最后无奈地默认这桂树只能被砍掉了。多少个傍晚，我看见奶奶照旧坐在院里，只是眼里的光暗淡了许多。
终于，那土地里，剩下的只是被拦腰斫去的树墩了。没多久，那回忆的旧土里也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奶奶也很少再去提“桂”字。搬进新的小区，我曾经留意过，小区里桂花开后，奶奶会痴迷入神地盯着看。暗淡很久的眼神里，又有了微微一丝唤醒的光，我心里却有一种难言的难过和痛惜。
前几日翻阅《唐诗三百首》，又读到张九龄的《感遇》：“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蓦地，有种不知名的热涌上了眼眶。闭上眼，我彷佛又回到从前。桂花树下爱的誓言，桂花香中的老少身影。鼻尖彷佛又有桂香萦绕，丝丝缕缕，将故乡的回忆和我的怀恋紧紧地编织。
桂香里，是我的童年时光，是奶奶的一生情缘，是故乡的美好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