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走了,我甚至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晓,悄然飞过,悄然逝去。他们,向来是自卑的底层劳动者,似有一种天生的胆怯,只是,我却也看到了他们最自信的微笑。
隔壁的奶奶要搬走了,将会有新的邻居住哪里,以至于,邻房要大装修了,想到这儿,我的心中是一丝烦躁。所以对于那一群人,印象不甚好。
“轰隆隆……”“叮!叮!咚……”“哐!哐!哐!”啊!吵!太吵了!我只能塞上耳机。隔壁装修的声音像是魔音,扰的耳根不能清净。
与他们的第一次正式碰面是放学到家时,我走上楼,与他们打了个照面:他们的脸都很疲惫,暗黑的皮肤没有光泽,围坐在一起,但不言语,沉默着。瞧见我,一群人全起来了,朝着我腼腆地笑了,那几张笑脸很害羞,像是——一只做了坏事的老獾,像,很像!我是亲眼见过獾的,也是像他们这般手足无措。我的警惕心起来了。“啊,老妹,你瞧,刚刚刷油漆时,不小心溅到你家门上了,这个,真不好意思的呵……”为首的一人说了话。噢,这事儿啊,我不想与他们多沟通,示意让他们让开,我要开门。
没过几天,又有人敲门了,一开门,是他们,还是那样谦卑羞怯的笑容。“诶?你妈妈不在家吗?噢噢,对了,我们要装修阳台,哪刚好靠近你家的厨房,你还是把窗户关一下,要不,灰落在你家厨房上,俺们也挺不好意思的……”说完,又露出了那朴实害羞般的笑,不知为何,他们对于我们这些住在旁边的邻里,彷若都有种愧疚感,好像,又不全是,他们的笑确乎是不好意思的,是像只老獾,但那笑却是真的,简朴的工装服,还有那张黝黑的脸,一笑,那朴实害羞的笑好像就到你心底了。
后来,母亲对我说:“他们那自卑的笑容是不受自己控制的,那是印在灵魂里的自卑感,对于我们,他们就好像永远不会抬头,可怜呐,那些底层劳动的人……”
最后的几天,我注意到,他们把有窗户的地方全用塑料包起来,我知道,那是防灰尘的,可是,不通风,他们在里面,不难受吗?
终于是装修完了,我又一次路过门口,悄悄地看着他们,却不想,竟能看到我从未见过的他们:他们在检查每一个角落是否完美,不停地修修补补,还不时与旁人说笑几句,豆大的汗珠、斑驳的脸庞,却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笑容:两片厚厚的嘴唇在笑,小小的眼睛在笑,腮上两个深陷的酒窝也在笑。那种笑,是自信的微笑!我才发现,对于这份劳苦的工作,他们是很满意的,因为他们在靠自己的双手赚取酬劳,因为他们是靠自己的用心为别人建造舒适的家。
不久,我与他们又见面了。这次,是我先朝他们笑了。看到我的笑,他们愣了愣,有些受宠若惊般,快速地朝我悄然一笑,如二月春风,没有浓郁的香气,但够清新。我想,我是被这朴实害羞的笑折服了,更是被他们善良积极的人生态度折服了。
像云,像风的他们终是悄然飞走了。他们走的那天,我放学回家,发现整个楼道都被清扫了,每户人家门口都贴上了一张纸条:这段时间,我们多有打扰,还请见谅!字,是一笔一划写的,不漂亮,但工整!我想到了徐志摩的一首诗的片段: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几个月了,我还是会时不时想起那几张自卑羞怯却又自信骄傲的笑脸,那直通心门的笑。虽然,他们像云似的,飞走了,但我觉得他们那种对于工作负责的精神以及那自信的笑却是深深地印在每个人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