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楼下，等着楼上的他。身旁的路灯忽地一下亮了，姜黄色的光芒打在身上，顿时眼前为之一亮。
圆形的玻璃灯罩中散发出暖黄色的光，内敛的色彩，漆得青黑的灯柱犹如一位裹着黯黑长袍的修道士，衬得灯光愈发明亮。我伫立在灯下，面前却已落满千丝万缕姜黄的光线。
“你要用一把钥匙解开一万道题！”他同我一并伏在桌前说。几支散落的铅笔，随意摆放的圆规和尺子，一张墨绿的数学试卷，一本字迹歪歪斜斜的草稿本挤满了四方桌。
“这道题不就是连接XX吗？你怎么会想不到呢？”台灯僵硬的白光照亮了他的半边脸，眼角的皱纹挨在一起，他的双眼因激动而瞪大，双眼皮深深地陷进了眼眶中，眼前的他熟悉又陌生。
目下，一条浅浅的线段，把如纸般洁白的灯光细细切开，一串碎光随着笔头溢出、打转。
灯下，是讲题不至焦急的他；灯下，是做不出题苦恼的我。
牙白的灯光，横七竖八的线段，漂泊游荡的英文字母。题目在我心中已乱了套，我盯着手中的笔，光照在塑料笔帽上，泛出些许涌动的银丝，朴素、简单。朦胧中似乎听到他颇为自豪地说：所以我们求出了答案。
我怔怔地点头，似乎只看到眼前晃动的白光和他在光下可爱的笑容——他的嘴角上扬，直白的灯光到了他的脸上变得柔和宁静，一点点地深入，一点点地释放在脸上的每一缕皱纹中。
他的笑，似曾相识燕归来。一样的笑，不过是不同的灯罢了。
明黄的灯，澄澈的油，水绿的芹菜，洁白的蒜末，深黑的木耳……一只锅铲在铁锅中翻动，芹菜的清香混着木耳的鲜香飘入我的鼻尖，灯下的清油泛着闪亮的光像一个个跃动的精灵。
灶台旁的他，严肃庄重，小心地炒菜，仿佛在雕刻一件工艺品。他的嘴角倏然抽搐了一下，夹起一片木耳放入我的瓷碗中，轻声道：“尝尝。”他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明黄的灯打在他瘦削的双颊上，竟也浮起了笑意。
我咬了一小口黑木耳，不禁感慨：“最近厨艺大有长进啊。”他笑得像小孩，纯真、美好，尤其是在灯下他耷拉的眼角也提起了精神。上次是什么时候夸他做饭有进步的？不记得了，或许是好几年前？
他继续炒下一道菜，说：“这油烟味重，快走吧。”
没事，我就想和你待在同一盏灯下。
灯下，是他——父亲对我耐心地教导；灯下，是父亲做饭时的亲切。
我站在楼下，等着楼上的他。隐约间，我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灯下向我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