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暗红色的铁门后面还有一扇朱红色铁门,显得稍微气派一点,连接两扇铁门的是一条不长也不宽的水泥路面,路两旁是我奶奶亲手侍弄的小菜园,菜园里常见的果蔬都能看见。“喔喔喔……”,嘹亮的鸡鸣声此起彼伏,开启了四合院热闹的一天。
推开铁门,大大小小几十间房屋映入眼帘,它们建成的年代各有不同,最老的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新的前两年才刚刚盖好。从老式的砖瓦房到新式的平房,从破旧的木门到先进的防盗门,从水泥地面到大理石板,所有这一切构成了这个四合院奇妙的混搭风格,也注定了这个四合院不属于哪一个人。它是一段岁月、一个梦想,曾经承载着少年人的诗和远方。
这就是我家,一个承载着我爷爷奶奶和我爸妈几十年回忆的地方。
四合院面南背北的四间房是我们自家住的,其中有三间是我爷爷奶奶那一辈人年轻时建的,历经沧桑却古朴依存,一点也看不出岁月的痕迹,其余的便都是出租房了。
我记忆中最早的租客是一个五口之家,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十分讨厌这户人家,可能是听奶奶说过他们家一些不光彩的事,他们搬走之后父亲就将那间房子拆了,在原地重新盖了一个,因为这件事还与旁边的邻居闹了矛盾。好像是因为什么采光和占地界的原因,我母亲那时候还被邻居家的女主人咬了一口。我至今仍是不解,如此费力争吵又会得到什么好处呢,在听过《六尺巷》的典故之后对此事更加反感。
十几年间陆陆续续换过很多租客,常住的也就两三家吧。位于院子南面,朝北的那间房子的租户今年才搬走,是一个四口之家,由于时间比较近,他们一家的“光辉历史”我可是记了不少,每一件都让人目瞪口呆,甚至让我的童年蒙上阴影。大约在我上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他们家不知怎么惹来了一群小混混,一个个在四合院“张牙舞爪、横冲直撞”,四合院于是“鸡飞狗跳”,那家的男主人也不甘示弱,冲进屋子居然拿出一把刀出来,不是普通的菜刀而是武侠小说里才有的那种大刀,小小的四合院顿时变成了冷冷的江湖。吓得我躲在自己房间将房门紧闭拽着奶奶的袖子瑟瑟发抖……
后来那个男主人被抓去坐牢了。
因为这些租客的原因。我对四合院越来越不满,甚至有过出逃的念头,因为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的田野。
幸好四合院来了新的租客,这是一个四口之家,两个大人带两孩子。两个孩子都只比我大几岁,我常常跟在他们身后玩。与姐姐一起画画、编花绳是我童年的一大乐趣,直到现在我会玩的很多游戏都是这位大姐姐教的。还有那个大哥哥,他有许多书,我经常向他借阅图书并分享书中的故事。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一年我在院子里种了一颗黄豆,天天都盼着豆苗快快长大,每天都给它浇水、晒太阳,可没过多久我就和家人一齐出去游玩了两个星期,小豆苗也被抛诸脑后,本以为它会枯死,回来后却发现小豆苗长得更加茁壮,一打听才知道是大哥哥在帮我照顾小豆苗,按时浇水……现在这个大哥哥已经上高二了,我们之间的谈话渐渐少了,他每天早出晚归,我每晚熄灯时他依然在挑灯夜读。尽管他的成绩并不突出,但这份执着的精神却时时鼓舞着我。
另一个新来的租户是一个“花仙子”。她在这里住的时间不长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听说她是个本科毕业生,成绩十分优异,却在这样的小县城经营着一家花店,这个花店让她浑身都散发出淡淡的清甜,连她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一丝丝香气。她本人也像茉莉花一样优雅,时常穿着白色长纱裙,宛如画中美人,在戴望舒的《雨巷》中那个结着愁怨的丁香姑娘,说的难道就是像她一样的人吗?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租户们渐渐的都搬走了,昔日那个喧闹的四合院也渐渐的冷清。终于没有了夜晚的吵闹声,没有了妇女们闲聊的声音,没有了孩童嬉戏的身影。站在阳台仰望天空有群星闪耀,身旁的高楼有霓虹灯亮得晃眼,唯有孤单的四合院躲在漆黑的角落里,正如一双黑色的眼睛在苦苦的追寻光明。
我曾经很讨厌喧闹的四合院,但是那些“讨厌”的人走后,四合院也不令人讨厌了,甚至有点失落。当所有过客都走了,褪去纷扰的世界是那么的孤独;当所有租客都离开了,失去喧嚣的四合院是那么的无助。四合院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孤零零看着两旁有说有笑的高楼。
明年我也要搬走了,搬到新城区的小高层里,这个四合院承载着老老少少三代人的记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它一直是我们的栖身之所,现在它终于能放下责任,安静的被历史长河的水冲走了。
四合院的落寞,正是这个时代欣欣向荣的标志,而不是我们讨厌它的理由,我只希望所有奋斗的人都能同时拥有未来和回忆。
嘹亮的鸡鸣声再次响起,刺破孤独的夜空。明日的四合院,你将又是怎样的一副模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