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的脑海中还能闪过是非判断的观念,当你的眼睛还有热泪盈眶、流下眼泪的能力,说明你还拥有着一颗内在柔软的心脏,你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人工智能是科技的飞跃,是时代的飞跃。人们惊叹人类的智慧竟能赋予机器“生命”,却又在AlphaGo打败围棋世界冠军柯洁后担心人类智慧的地位岌岌可危。人类害怕被取代,甚至灭亡,但却与此同时乐此不疲地热衷于人工智能。而苹果公司总裁库克认为:我不担心人工智能会让计算机像人类一样思考,我更担心人类像计算机一样思考,失去了价值观和同情心,罔顾后果。
智能系统诞生不过百年,却已如同千年老树之根在人们的生活中蔓延、缠绕、交错,剪不断、理还乱,已然根深蒂固的同时还在不断往更深一步扎根。库克所忧,忧的是人类的生存现状,更忧人类一直放任自我沉溺的未来。人们并非毁灭于新兴智能产业的取而代之,能毁灭我们的,恰恰是自甘与机器同化思考、不再有血有肉有温度的人类自己。
这让我联想到一组同样发人深思的对比。乔治·奥威尔在《一九八四》一书中预言,人类将会遭受专制独裁的外来压迫,失去自由;而阿道司·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一书中却提出截然相反的预见:工业时代下的人们,会在日益便捷和日益廉价的物质、精神生活中,自愿踏入封闭的囚笼,像待食的鸟儿等待工业化产物的喂养。乔治担忧实行禁书的“老大哥”统治者,赫胥黎担忧人类失去禁书的必要——因为人们已不再读书;乔治担忧信息被切断不允许面众,赫胥黎担忧人们会在信息泛滥的潮水中变得懒惰、散漫、被动、漠不关心;乔治担忧人类文化成为受制文化,赫胥黎担忧文明最终沦落为零营养、仅供娱乐的庸俗文化。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中更是发出警告:毁灭我们的不是我们所憎恨、害怕的东西,恰恰是我们所热爱的东西。
由此看来,库克所言,更是一句警世危言:在人们“杞人忧天”的同时,人们正在马不停蹄地“自我灭亡”中。21世纪的今天,当《一九八四》的预言没有降临到我们头顶,难道我们就能够轻唱起人类的赞歌了吗?读者数量的下滑、信息泛滥的涨潮、廉价娱乐的精神世界,似乎正在一步步将赫胥黎的预言演绎成真。快餐文化、碎片化生活的无可避免的产生,仿佛安插了一个个隐形的隔板在社会的各个角落。我们崇拜高效,正如计算机一样——执行力无可匹敌,以效率最大化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殊不知,计算机的使命止步于得出结果,而不顾后果。尽管人工智能设计的初衷在于节省时间,而现状却是人们不再有多余的时间,去阅读经典、去感受自然、去充实尚为贫瘠而平庸的精神内涵。
约瑟夫·斯大林曾言:“一个人的死亡是悲剧,一百万人死亡就是个统计数据。”也许在从前,当人们看到一张灾难的现场照片,听完广播里讲述的一段不幸的故事,人们会由心底被深深地触动。反观现在,大数据时代下的人们还有什么不能看到、不能知晓的信息呢?人们接触了太多“统计数据”的“死亡”,而不再关心那“一个人”的“悲剧”。即使还尚存感官刺激而产生的同情心,人们的怜悯心也变得极易消失,价值观也变得极易篡改——这不能全盘责备人们,更要归因于层出不穷的网络炒作、修图、营销,让人们关上选择相信的大门,而戴上怀疑和冷漠的眼镜看待这个世界。更令人不寒而栗的是,随着网络时代的兴起,心灵鸡汤、微博键盘侠、道德绑架、网络语言暴力等来势凶猛,在一个匿名的虚拟世界里肆无忌惮地宣泄情感,且不负后果,不正是价值观的扭曲和同情心的磨损吗?人们虽变得越发讲究个性独立,思想却在背道而驰——价值观随大流而塑造,又随大流而任意修改;同情心之起因他人,同情心之灭也因他人。久而久之,人们的是非、取舍、得失、成败观念都不再属于自己,最终,我们又是否还能拥有那自发流泪的能力,亦或是说,我们是否还拥有“人性”呢?
库克的担忧,是当下社会的写照,亦是人类生存现状的警醒。人类比任何时候都聪明,也比任何时候都轻飘。“人类无声无息地成为娱乐的附庸,毫无怨言,甚至心甘情愿,其结果必将是人类成为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有温度的人类,不应像工业科技囚笼中的待食小鸟等待命运决定其温饱,而应挣脱其中,用本属人类的独立思考构建思想和命运,保持那颗跳动的心脏,奔腾的思潮,和会流泪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