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夏天是由很多种声音混杂在一起拼成的,有婶婶们卖菜的吆喝声,有鸡群鸭群被人赶着在路上叽叽嘎嘎的声音,有开小文具店的门口不知被哪家孩子牢牢插进去的纸风车转动的呼啦呼啦声,有吹出的彩色泡泡的破裂声,有苏打饼干被咬碎后的咀嚼声,鞋子踩到浅浅的水坑所溅出的水花拍在地面发出的声音……但那种声音对我来说是极特别的,是我童年的最大期盼。
那声音总是在傍晚黄昏之时出现,声响不算太大,但足够被我扑捉到。这时候我会提着我的小碗小勺,厚着脸皮向外婆讨几块钱,向镇中心的大树跑去,迎着那声音跑过去:那是一种沉闷的撞击声,是木头敲在一起的笃笃声,但更多的是悠扬的笛声。发出那声音的多半是个老伯,不过有时候也会是个漂亮的大姐姐。
我会把手里的硬币和碗一并递上,等待他们从面前的大木桶里捞出一勺果子冻,随即端着盛的满满的碗小心的走到树底下。此时我并不着急吃那甜品,而是细细打量正对着我的那个小摊:摊子很简单,两个木桶一只大木勺,还有摊主的一支笛子,仅此而已,没有招牌也没有登。
现在有四面八方的孩子涌过来,于是那笛子得停一停了,老伯不得不放下笛子舀出果子冻,这不免令我觉得有些惋惜。过了十几分钟,那笛子又一次响起来了,很柔和的声音,慢慢悠悠地融进了风里,融进了本吹的微微发响的树叶。
这时候树下已经围着一圈孩子了,不时吸溜吸溜的吃东西的声音发出,不大,好像是怕惊扰的笛声让它飞走了。笛声还在响着,又有几个孩子吃完了,也不敢上前惊扰——大家都对这笛声有一种崇敬之感,于是只是静静地站着,任凭碗空在那里。这笛声是有魔力的,它能让顽皮的孩子都安静下来,但它四由一支普普通通的寻常笛子发出来的,这又让我们惊奇了几分。
摆摊人的笛声一直到一个小时后才消失。当然,总归有孩子是半途走掉或被叫走的。叫他们走的大人也不大声嚷嚷,而是拍拍自己家的孩子——有时候在街口挥挥手就可以了,这一切的行动都是无声的进行的,笛子得魅力可见一斑。摆摊人离开了,剩余的孩子们也陆续回家,这时我才想起我的果子冻——早已化成一碗水了。我轻轻的嘬了一口,清凉而酸甜,但比起成型的还是要差一点。我咕噜咕噜将一碗果子冻喝完了,沿着来时的路线又向家里跑去。
小镇我已不常回去了,记忆里的街巷砖瓦却记得一清二楚,还有果子冻的甜味和笛声的悠扬,它们早已成为了我精神的一部分,在舌尖回甘,在耳畔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