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开书架上厚重的书，抽出那几本质量上好的牛皮笔记本，翻了翻泛黄的纸页，纸张经久不用的吱吱声，仿佛岁乐，在匆匆无情中流过。
扉页上有你——外公的潇洒签名，字态厚重，又不失飘逸，那是你年轻工作时的意气风发。书页里夹着你珍藏的剪报，那是你对工作，对知识汲取的热情，那上面，定有什么重要信息吧。
轻轻合上，弹去了封面上的灰尘，微尘在阳光下盘旋几下，又无精打采地飘然落下，你的美好记忆，或许也在这不知不觉的日子里，砰然消失了吧。岁月总是这样，带着它的车轮匆匆走过，将美好碾成尘土。当你患上老年痴呆时，我才发现，你真的老了，与年轻时的那种干劲已经完全不同了。你渐渐不会穿衣，不会独立吃饭，像个孩子似的，只会梦呓，傻笑，沉浸在以前那似有若无的回忆里。汽车穿过不甚宽阔的小路，我沿着路旁一排排紫红色的枸杞花，来到了这个养老院。阴云在头顶盘旋，杂乱的枝丫将仅有的阳光剪得支离破碎，草整齐得像被梳过一样，鸟儿不自觉地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上。
我终于与那张苍老的面孔面面相觑。你的皱纹布满眼角，成了无法磨灭的印记。你嘴唇微颤，伸出那苍老滚烫的大手，嘴中不只呢喃着些什么。你如今已是一个白发苍苍，也说不出话来的老头了。进了房间，你坐在椅子上。夕阳熔金，斑驳地照在你沟壑纵横的脸上，勾勒出一个安详的轮廓。你有些不知所措，只是将一只大手覆在我肩上。我浅笑，注视着你，你也痴痴地笑，眼神里是无尽的温柔。
“哎，认识她吗？她可是你孙女。”“她是彤彤啊！”“连孙女都认不得了！”周围的亲友先是嘘寒问暖，又极力调动他的记忆。外公又一次把他孤独温柔的目光，凝住在我脸上。“彤…彤啊。”你动了动那颤抖的嘴唇，一遍遍地重复。我欣喜，原来你从未忘记。热泪溢出你的眼眶，浑浊的眼球，不再是痴痴的，而透露着澄澈的晶亮，目光凝视着我，有哀伤地望向远方。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被夕阳点亮，晶莹剔透。点亮的，也是祖孙之间最本真的情感，阳光透过窗户，照入心房。
你还认识我就够了，纵使岁月吞噬了一切，但，爱的奇迹一直都在，永远在等待与陪伴。
外公的目光，温柔而哀伤，你用目光裹挟一切，注视着远方…。美好可能会随岁月消失，但你还认识我就够了。汽车在田间小路上疾驰，老巷口湿风竞逐流淌，我摇开车窗，看悠远的蓝天，只觉得，你凝住在我脸上的眼光，布满了整个天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