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与浓郁,在一起,常常萦绕于我的脑海,隔三岔五,溅起朵朵浪花。
童年,我在小城;外婆在农庄。小城与农庄,相隔五华里,不远不近。那时最让我开心的事,莫过于在外婆那里捉虫子、骑水牛、插秧苗……田地里是大片大片的油菜花,金黄的颜色刺眼,浓郁的花香弥漫,沃田桑景晚,平野菜花春。这时,外婆总是在田畔呼唤我:“细伢子,回家喽。”回到外婆家,坐好,刚喝了杯红糖水,外婆就从鸡窝里掏出一个母鸡刚生下的鸡蛋,对着玻璃杯一敲,金黄的蛋黄和浓郁的蛋清“哧溜”一声滑进杯中,外婆说道:“细伢子,新鲜,补身体的,快吃吧!”我连忙应了一声,乐呵呵地接过玻璃杯,脖子一仰,生鸡蛋“咕咚”一下就进入食道,暖暖的,一点都不腥气。一旁的外婆看在眼里,笑在嘴边。祖孙俩在一起其乐融融。
青年,我在外省;外婆搬进小城。外省与小城,相距一千五百华里,距离已远。学习占据了我生活的大部分,每年只有寒假才能回到小城,第一件事必定去看外婆。外婆总会满脸笑容地从厨房踱到客厅,从客厅挪到厨房,腿脚不便,却硬是给我张罗一顿好饭菜,还说着:“细伢子瘦了,学堂没什么好吃的,多吃点从家带来的土鸡蛋……”看着桌上那盘韭菜炒鸡蛋,祖孙俩的情浓得让人心潮澎湃。
中年,我安家在上海;外婆却……依稀记得那一天,在拥挤的八佰伴地下车库,寻了半天,都没找到自己的“小狮子”,手机铃声响起,接通后是爸爸焦急的声音:“细伢子,快回家,你外婆她……”耳畔仿佛是外婆的呼唤声:“细伢子,快回家……”
再回农庄,祖孙已是身隔两界,捶心不已。农村的丧事,三天流水席,顿顿都有辣椒炒鸡蛋,这菜的颜色不再金黄,味道不再浓郁,因为食材不是土鸡蛋,因为这菜不是外婆掌勺……食不甘味,寝不甘席。出殡的前一天晚上,我陪了外婆一夜,守了外婆一夜,想了外婆一夜,想起那金黄的油菜花旁美丽的外婆,花儿映着您的脸,笑靥如花,浓得化不开。外婆,我们一直在一起。一生,您笑对人生;一世,我爱您一世。您离我的距离虽然远了,但我的心更加惦念着您,祖孙的心在一起,正如这植根于红土地上的油菜花,黄萼裳裳绿叶稠,金黄和浓郁共存,从未离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