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有一个宽厚的肩背,沉稳地托起我,给予了我无边的温柔。而这厚实的背膀,既不是来自于生我养我的父母,也并非来自于伴我成长的祖父母,而是来自于一个老实厚道的中年人——我的大伯。
七岁那年,我的父母外出打工,带着我打工不方便,便把我托给了大伯照顾。大伯也是农村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单身汉,身材魁梧,说不上五大三粗,却有着坚实的后背。
记得我刚到他家时,他对父母给他牵去的两头羊,流露出了特别的喜爱之情。他只招呼我先自己玩着,他栓好羊,给羊喂完草,然后再叫我吃饭。
从大伯家到学校要走很长的路,每次上学都是他走前面,我拖拉着跟在后面。每一次他都说:“快点走!不然不给你吃晚饭!”但我仍是慢慢地走,非要他吼了两三遍才加快步伐跟上他。不知不觉中,我已习惯了大伯的呼唤。
有一次恰逢赶集,大伯要上街去采购货物,于是从没独自上过学的我,带着几分恐惧,几分胆气,一个人走在了上学路上。
没有了大伯的追赶叫骂,我哼着小曲,独自漫步在上学途中,甚是悠闲自在。走着走着,我似乎感到背后有人在跟踪我,一回头时,却又不见了踪影。感到害怕的我加快了步伐,飞快地跑在田间小路上。同样,我感到背后的身影也在不断奔跑追赶着。等我跑到自以为安全以后,转头一看,便看见了躲在一棵大树桩下,满头大汗,喘着粗气的大伯。那时还不经世事的我,却已经懂得,那个在背后一直追赶我的人,就是不放心我一个人走,而悄悄跟踪我的大伯。
我假装不知道,晚上回到家,我问大伯:“大伯,你今天采购还顺利吗?”大伯携塞了我一句:“顺利、顺利,你早点睡,我进屋去了”,便匆匆关上屋门,生怕露出破绽。
大伯关上门后,我在院里看到大伯屋里的窗户没有关上,乡村凄凄的风透过窗户送进屋里。看过去,那是一个多么独孤寂廖的身影。这时我才明白他为何如此喜爱那两头羊,因为那不过是在我上学后,唯一可以听他独自唠嗑带给他情感慰藉的小生灵了。我也明白了大伯对我的疼爱他为何如此喜爱那两头羊,因为那不过是在我上学后,唯一可以听他独自唠喳,带给他感情慰藉的小生灵了。我也明白了大伯对我的疼爱。
又是一次上学,我装作什么也没看到,同样走在大伯身后。他又唤我:“快点走!不然不给你吃饭!”我知道他舍不得,故意走得更慢。他见我如此这般,走过来伴装要打我的样子,我这才跑上前去,却不小心摔在了一块石头上,手蹭破了皮,膝盖鲜血直流。
大伯见状,连忙加快步伐,跑到我身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到我背上来!带你去医院!”说着这话的大伯,不像是生气,却更像是心疼。我还没哭,发现大伯似乎比我还着急。
从此以后,好多次上学,我都说膝盖疼,还没好呢,偏要大伯背我上学。每一次他都说:“自己走!小孩子,娇生惯养不得!”但每一次他都又放心不下我,背起我踏上去学校的路,在大伯的背上,我感受到他不同以往的,和蔼可亲的温柔。
一次意外的跌伤,让大伯的温柔慈祥从坚硬的外表下流露了出来——他让我骑在他的背上,从此竟滋生了我的懒惰与任性,一次又一次让大伯背我。
后来,我回到城里,和父母一起住。离开了大伯,却仍对大伯念念不忘。父母和我把大伯接到城里来作客。我再见到大伯时,他因生了一场大病,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眼眶深陷,嘴唇干裂,连我曾经以为可以为我遮风挡雨,任我骑的大伯坚实的后背,此时在我眼中,竟已是瘦骨鳞间。
我家住十楼,大伯一看到大厦和高楼,直絮絮叨叨。他说:“你终于跟你爸妈过上好日子了!”我若有所思,眼泪欲涌出眼眶。但我强忍泪水,对大伯说:“上去吧!”
这一刻,我似是记起了大伯曾经所有对我的慈祥与关爱。
大伯再也背不动我了,他已是一个五十几岁的人了,人也消瘦,大不如从前,只有九十几斤的身子骨。
我想以同样的方式回报他,于是我蹲下身子,张开手臂,说:“大伯,快到我背上来,我背你上楼!”虽然我也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我也不知道那么一刻我从何处得来的勇气,竟背起大伯上楼。虽然每一步,每一层楼都走得好辛苦,但我努力坚持着,试图给大伯当年他曾经给予我的温柔。此刻我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像当年大伯爱我一样好好爱一次大伯。
大伯让我放他下去,我却紧紧背着他不让他走。“还是你厉害,上十层楼都不出汗!”他不知道,我衣服的最里层,已是汗水浸透,然而在此刻,我更多的,却是感受到了无比的温暖。
上楼进到屋里,我和爸妈商量着要把大伯到城里来住,大伯却说:“不,不了,这可使不得。我舍不得几我乡下的几只羊。我只记得啊,你七岁时啊,给我牵来几只羊,你还经常逗它们玩啊……”
大伯的话说出的那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终泪如雨下。时间可以带走大伯的健康,却风干不了那些最美好的时光。
在大伯的背上不慌不忙地被爱,这是他曾经给我的最温柔也最温暖的记忆。我将永远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