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时候,赵本山老师的小品《卖拐》是各大卫视常播放的节目之一。在童年的记忆里,“走两步!”“拐卖呀卖拐啦!”的声音似乎从未停歇,紧接而来的,是观众被逗得前仰后合的场景,和全家齐齐爆发的笑声。这便是我对“拐”最初的印象了。
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爷爷因为血管中长了东西,大部分时间只能躺在床上。为了便于照料爷爷,他和奶奶屋的双人床也因此变为了一张医用病床和一张单人床。奶奶曾经鬓边只有几缕白发,不知什么时候竟已是全白了。哦,好像是她和爷爷从医院回家时,和那根只有一条腿的木质拐杖同时出现的吧,奶奶拄着那根拐,来来回回,照料着爷爷。
后来,奶奶终于是累倒了。现在想想,那时真是无知,竟让比爷爷年龄还大的奶奶拄着拐去全天照顾一个病人,还以为不会出事。每天和不能利落的说话的爷爷交流,不能正确理解他的要求时还要忍受暴躁的脾气,再好脾气的奶奶也会气急攻心。在某天突然晕倒后,进医院做了搭桥手术。手术后刚过几日,奶奶便极力要求回家,回到她不完美但执念了一生的爱人身边。我跟在她身后,就这样看着瘦弱的奶奶拄着新买的更为稳妥的四脚拐杖,缓慢地回到了房间。
生活像一碗八宝粥,五谷杂粮各自发挥着特殊的功效。猝不及防,毫无征兆地就一口咬在了莲子心上。苦涩,一生都摆脱不了这深入人心的苦了。家中的喧嚣随着急救车的悲鸣一齐去了,那只拐到在了黑暗之中。
等一切尘埃落定,我和父母返回家中。轻轻将拐扶起,靠在床边。一切似乎依旧,只是少了一个人,只是爷爷常常默默地望着那只拐,一望就是半天。
由于工作原因,父母不得已把爷爷安排进养老院了。拐也随着爷爷一起住了进去。爸爸说,有年轻的护工照顾,用不上的,但是爷爷还是坚持带了过去。我日常是见不到了,似乎也渐渐淡忘了。
某个周六的早上,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却又不易心生烦躁。我和父母一起去看望爷爷。我陪着他坐在花园中晒着太阳,渐渐对着旁边的拐出了神。我原以为自己早已忘却了它的容貌,然而一见到它,就还是如同亲人一般,不管曾经距离多远,不管曾经时间间隔多久,感觉还是这么熟悉:原来,拐早已深入灵魂,刻入骨髓。
有人嘲笑着我对拐的奇怪的热爱,你看到了表象,但永远不会知道,她的故事。
多年后,拐也会出现在我这双将长满老茧的双手里,支撑着我,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