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心头,一直萦绕着一条墨色的丝带。那条丝带诉说着一位老人的一生。
那位老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外公。
那年,偏僻的小村庄还十分贫穷。春节时,暂且不说烟花爆竹,就连对联、灯笼都十分稀罕,只有几户条件好的人家在家门口贴上了从别村买来的对联。条件稍微差些的,就在家中扯张红纸,用烧火的炭在红纸上写上几个歪歪扭扭的字,写好后一提,用米浆糊在墙上就应付过去了。那时的条件艰苦如此,但对大家来说,有一抹红色来表达春节的喜悦足矣。
外公是村中唯一一个上过学的年轻人,用别人的话来说,外公是个“讲究人”,眼见这种状况,内心当然不太好受。外公在床上翻来覆去了几宿没睡着,总想着能为大家做点什么。一天早晨早饭过后,他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走向了屋侧那个废弃了很久的牛棚……
此后,他将那间牛棚改造成了一个“小学堂”还把自己的藏书、书桌都移到了这儿。
有了这个“小学堂”后,“文化”这个词语似乎离小村庄不再遥远。村民们除了像以往一样日出而作之外,还在田间劳作完后,聚在这里,跟着外公学学书法,读读书,尽管并不识得几个字,但在外公的帮助下,也还是能看懂大致意思的。那时家中虽然不富裕,但为了方便村民写字,他想也没想就将家中仅剩的几只家禽给卖了,在邻村集市上买了一些毛笔和好些毛边纸,将它们裁成作业薄大小,给乡亲们用。在他的带动下,村民们十分热情地响应。“小学堂”里不仅有村民,还有一些尚小的儿童……
自此以后,小村庄这幅图画上的墨水味越来越浓厚。
外公对“小学堂”倾注了很多心血,这一开就开了二十多年。如今,昔日的小学堂早已被人们时光封存,曾经意气风发的他在岁月斑驳中只留下了苍老的背影,过往的点点早已融入袅袅炊烟中随风而去了。
但是,他并没有放弃他的爱好。
每天清晨,只要不下雨,他都会将他的小书桌搬到院子里,然后将他的笔墨纸砚悉数拿出,并一一摆好。接着熟练地将磨研好。外公的墨是自制的,制墨的方法据说是他的师父教给他的,按着这方法制得的墨,细腻顺滑,颜色纯正,能保存得更久。
研好墨后,用毛笔轻轻地蘸上墨水,接着,便可以在宣纸上写字作画了。
外公左手压在宣纸上,右手提着毛笔,在宣纸上一点、一横、一转,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他全神贯注于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挥毫泼墨,健笔凌云,笔力遒劲,于纸上抒发他的壮志豪情,已年过七旬的他此刻却颇有些道骨仙风。
作为当时村中唯一的读书人,外公深知文化对一个人的重要性。这正是他当年不顾家人反对,坚决改造牛棚的原因。
同时,他也深知文化传承的重要性。他是我文化学习上的启蒙老师。在我尚且年幼的时候,便教我各种有趣的文化知识,他用他那双巧手,不仅编织了一个又一个鲜红的中国结,还为我编织一个又一个充满墨香的梦。我在那一幅幅水墨画中追逐童年的快乐,也在那一幅幅由他构成水墨画中慢慢成长……
望向院子,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手执一支毛笔,书写属于他的墨色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