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声·情
也许是她怀抱琵琶最短的一次沉默吧,但这寂静之音却在江中明月里回荡了几千年。
“琴音知我意,旧梦绕江州”,才干的泪痕让琴音艰涩,在挣扎中虽归于寂静,但不是平静。“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这是一个痛苦、悲切、不平累积、挤涨的时间,久久的积攒,终迎来了爆发的那一瞬。
描音,描音形,描音色,描音量,描叙述,描累计,描爆发,描心。
对于人来说,视觉总是最直观的。中国古语有云:“眼见为实”。一纸文字不让描写虚无缥缈,那形象的直观描写非常重要,由形到量、色,尤能让人切身体会,久久回味。
《琵琶行》中初始调音,“转轴拨弦”聚焦在弦的震动——那是余音的回旋,不消说,人人在余音里也许都能找得到自己的愁情。“续续”体现的是一种“平铺直叙”感,像她平静的缓缓讲出自己长长的故事。“拢”“捻”“抹”“挑”则体现了她指尖飞转的高超技艺。此时作者已经把我们带入一种“境”,即环境——昏黄摇曳的灯光下女子纤手弄弦,夜风微凉,江水茫茫,烛光摇曳,琴音荡漾;也是心境——满船的人啊,都在袅袅的“京都声”中想起了自己的故事,那些或酸涩,或惆怅,或寂郁的心中事。
“嘈嘈”“切切”,疾雷吧,私语吧,对比感让人进入一种纠结、茫然的感受,是情绪的首次纠缠,也是沉默的第一铺垫。像黑白大小的珠落入碧润的玉盘,倾泻、接续、清脆,源源不断的也像叮叮当当的清泉——是可视的描写,从珠子下坠到碰撞的轻弹,甚至落后的滚动,琴音像珠子一样光滑剔透,一样清脆连接。“间关莺语花底滑”,黄莺在层层锦翠间时隐时现,本就是灵巧、动人的活泼景致,类比视至听,琴音也一定灵巧婉转吧,大大小小,或者错落跳跃,迂回窈窕。“幽咽泉流冰下难”,冰下的隙间有小流艰难走过,难以躲避又实在不甘,乐曲似乎走到尽头,“凝绝不通”,就像人似乎被逼到绝境,那一刻,随着行云流水的琴音被凝结,那一刻艰涩和痛苦心境也随之凝结,仿佛要被冻结到永恒。
然后,就是开头所述的难言的沉默。
“银瓶乍破”“迸”刹那间打破的桎梏,仿佛“当啷一声”飞溅的水珠与干脆的裂痕,是在一瞬间迸出的几弦齐声。“铁骑突出”,指尖又开始翻飞,最激烈的交战,最热烈的鸣响,像千军万马,无数的音符错落而紧促,一声紧似一声。
乐曲的最后——“当心画”“裂帛”,也是那样干脆的一下,锦缎中开,声停布裂,心却未歇,人们的视线仿佛凝结于那白色的、细小的、飘飞的丝絮,缓缓滑落,却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看什么。座中人齐齐望着融化在江中的皎月,终不知在回味什么、悲哀什么,更不知这悲哀究竟是为谁,是为她,还是为自己。盛大的一响悄而无言的寂寞,这一刻,无声是最有力的共情。
由视描声,由声入情,行云流水——那是最真切的感受和最浪漫的联想,没有刻意,只有凭心,所以才能入情啊。抓住了最直接的感官,刻画每个瞬间的感受,最是生动,最是情动,最是真切,最是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