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张若虚以《春江花月夜》孤篇压倒大唐,江月的功劳不可谓不多。同样的,江月在大唐另一长诗《琵琶行》中也占据不小的地位,被称为“以江月文澜”。
何为江月?这似乎是再寻常不过的意象。江,有“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延绵哀愁,月,更是文人墨客最爱的意象,光说李白,便有“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然而,在白居易天才般的构想下,江月在《琵琶行》俨然就是建筑之梁,乐曲之魂,穿针引线般铺成这一首万古名篇。
江月在诗中出现四次,一是离别时的“别时茫茫江浸月”,二是一曲终了的“唯见江心秋月白”再是琵琶女自述身世时“绕船明月江水寒”,最后是或许有些牵强的“春江花朝秋月夜”,仅看前三次出场,不难发现,江月在诗中有着重要的结构性作用,三次以景结景,转换场景。先看前两次吧,这两次皆出现于段内的最后一句,将离别的无限愁绪,曲后的惊艳震荡统统投射给江月,不仅保持了场景的一致,营造寂寞安静的氛围,还将江月作为电影中“转场”一般,实现了段与段之间的连接。第三次几乎也位于最后,有所不同的是江月由现实回溯到过去,不仅仅是现在的场景,也是陪伴过去孤独妇人的角色。江月的再次出现,让现实与琵琶女的故事不再割裂,而是如同同一镜头下的景色紧紧勾连起来。
王国维说,一切景语皆情语。江月作为线索,自然是极有用的,但它本身也承载着诗句的灵魂与诗人的离愁悲欢。离别时的江月,江是苍茫的,月是朦胧的,那是诗人一开始的悲凉。后来的江月在曲终后的皎洁安静,正是对琴声最好的赞美。之后的江水寒冷,明月如镜,映照着琵琶女年华不再的容颜,勾勒出她心中的凄苦,那是春风带不走的无限恨。江月不仅仅是看客了,它也随着诗人的心而感动,让情感如水般在诗中流淌而不显得突兀。
最后要谈的,便是看似无关,仅是意象堆砌的“春江花朝秋月夜”了。诗人在最后终于开始讲他的如今,孤身人谪居于浔阳,哪怕是春日的江水,繁花盛开,都带上了一点苦涩,那么好的夜,却只能自己独饮,与月相伴了。这是诗人“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少年时光的谢幕,也是江月不再作为主角的谢幕。江月完成了它的使命,静静地离开,把舞台让给人类的情意绵绵。这意味着故事的结束,也是诗的结束。
江月,或许在浪漫主义者的眼里,也是有悲悯的吧?它高悬空中,隐于地面,发生什么都与它无关,却看尽多少离合悲欢。诗人总只顾看自己的痛苦,但在白居易笔下,江月也被看到了。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诗人的故事流传千古,江月也会一次次被人们凝望,指点,文人感慨着人生如梦,那么江月或许就是梦的舞台,永恒地存在着,映照千年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