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鲁迅,不是一件美事。
一个人宁可去欣赏徐志摩的唯美诗意,去恋慕郁达夫的颓靡消沉,但是,也不会轻易地沉迷于鲁迅。纵然是郁达夫的一派阴沉沉的忧郁里也总有几处明路和灯光。可是鲁迅没有,他的笔是黑色的。让人误以为,他总是一个人在黑暗中踽踽独行。爬过肮脏的封闭管道,睡进恶臭的停尸房,又被马桶水冲进奔腾的地下暗河,最后化作江河湖海中的一滴水。而他终于能够用那双始终深邃犀利的眼睛,永远地注视整座城市,乃至整个中国。
他看到,所有的地方都脏透了。沉重、戚惶、绝望,以及无所不至的黑暗。
但奇怪的是,他即使身处黑暗,手上仅有一支黑色的笔,写出来的东西却能成为一把剑,一把干净又锋利的剑。在我看来,与其说鲁迅先生是一位文人,倒不如说他是一个剑客。一个握起利剑,势要将旧时代连根斩断。《狂人日记》里,这把剑劈向封建礼教;《阿Q正传》中,这把剑砍向民族自尊;《孔乙己》里,这把剑又刺入科举制度。……剑锋所到之处,凌冽寒芒撕开了禁锢光明的天堑,以一种反叛黑夜的萧寂,剥开血淋淋的真实。
鲁迅注定了只能是坚毅深沉的战士,读鲁迅作品,不论是晴空万里,亦或是天高云淡,读者都会紧锁双眉,脸色铁青,咳着痰咽着血将每一字讴入腹中。在他的文章中,人们会发现现实是如此蒙昧苦钝,而鲁迅的文字又是如此震撼人心,充斥着血与泪的悲烈。或许读者会从鲁迅的笔下找到自我,但最终却无法成为自我,并由此生怨,怪了打醒他们的人。
我永远敬重鲁迅,却从不敢说真正读懂了他。我能做的,有且只有通过他的刀刃,去追思那个满是锋尖又热血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