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四大家族就像是一场散去的戏,美了,没了,来了,走了。曾经锣鼓喧天的贾府,亦早已淹没在落落风尘中。
不知在狱中回想起叱咤风云半世,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你是否也倍感唏嘘呢。抱歉,又揭你的痛处了吧。我只是为你惋惜,劳碌一生却没有得到一声应有的叹息。
总觉得旁人只看到了你泼辣心狠的一面,只记着你肮脏的手上有多少条人命,却忘却了你的薄命与悲凉。比起薛林,我更为你感到不值。
不妨用一句不是很恰当的话:吾敬卿之才,惜卿之识,悲卿之遇。
这里说的才识,自然指的是你的当家之才。你总被人诟病不通诗书只是一个粗妇,他们却忘了你生在王家,嫁在贾家,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恐怕就是如何相夫教子,诗书可能连看都未看过吧。如果连这都归结为你的过错,对你也太刻薄了些。而且事实证明,你确有过人之才,区区一个女子能把宁国府,荣国府上下打点得妥妥帖帖。“竟是个男人也万不及一的。”八面玲珑,四处周旋,只有你能处理好极复杂的人际关系,能东借西挪,应付入不敷出的浩繁开支,能对种种危机与弊端心眼明亮,若是没有你的存在,贾府怕是根本撑不到那个时候。
但可怜“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事哀”生在末世的人再有才干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你一生尝尽烟火却郁郁而终。人都道你“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你的难处又有几人懂的呢?
生在王家但“无父无母,只有王仁一个亲哥哥”,这个亲哥哥却没出息,还要你处处帮衬。在一个偌大的家族里无依无靠,事事都要看他人脸色,做不得一点主,也许是因为这,你才会有八面玲珑,泼辣精明的性格。这样的性格是盔甲,唯有什么都牢牢把握在自己手中,你才有立足之地吧,否则一辈子看人脸色又是何苦来哉?
作为荣国府长孙的妻子,自然要料理府上的一切琐碎。尽管你只有二十来岁,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尽管你也有疾病缠身,但府上哪一件事又不是你在操心?王夫人,刑夫人哪一个又是善茬?管家免不了得罪人,到最后“合家大小,除了老太太、太太两个没有不恨你的……所以我心疼你,心疼你是最要强,最不服输的一个,却没有人记着你为这个家的操劳。
有人说这是你的选择,在我看来,你没有选择。你不是黛玉也不是宝钗,无暇吟诗作赋,煮酒烹茶,更不能使小性子,不能真性情,必须处处小心,做着他人看来圆滑虚伪的勾当。所以在我看来你是最现实的人物,和现在生活中摸爬滚打的人们是那样的相似。
虽然你别无选择,你的结局或许早就注定,这并不能替你开脱你犯下的过错。管家这么多年,你对“情”这个字都淡漠了吧,你也被钱与权蒙蔽了双眼吧……贾瑞、尤二姐还有铁槛寺结下的两条命,他们真的十恶不赦,非杀不可吗?还是说你本真的仁慈与善良之心早已被世俗磨平,所以一条人命在你眼中已经不算什么了。但我还是想问你,你后悔吗?你应该是后悔的吧,在你在狱中求刘姥姥,把巧姐托付于她时,你应该明白了“情”字的重要吧,这么多年你怕是把它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么多年的人生我又陪你走了一遭,但我对你的印象,还是那个“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的“神仙妃子”,这一生在坎坷中受够了累,做了时代与家族的牺牲品,就像尘埃中开出的花,在寂静处默默凋谢。
一场欢喜忽悲辛,叹人世,终难定。人情恶,世情薄,愿你来生被岁月温柔以待。
时光无涯,聚散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