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早以前看到过这样一个词——“渐苞”,当即就喜欢上它了:丛生,其间不断滋长的,是一种由青涩到成熟的动态美,夹杂着一缕缕愈近,越热烈的芳香,对于花来说,我欣赏的是花开的过程,而比它怒放时的喜爱更甚,然而,我却是无法找出一段时间,摒除外物来欣赏了。
许多人爱花,是爱花开放后直入眼底的绚烂,是爱在那一瞬间将身心都勾走的震撼,是爱在喧嚣中获得的独一份的宁静;又有人爱花,不单爱花的形,也爱花的神,一切花语,一切花拥有的品格,都是他们能够寄寓自己的地方。是的,他们都是爱花的,不同的只是角度罢了。
但花断然不是为了爱花的人开的。
它们是因为什么而开?又是为了什么而开?
光照、温度、土壤、水份……那都是花开放的固有的、必需的条件。除了这些,我想,便只有“时间”了。时间真是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东西,在我们心中,它不见得是个多么客观的存在,时快时慢,又时好时坏。也正是时间,让百花在春天争艳而又让寒梅于冬日傲雪凌霜,让荷花盛放一夏而又让昙花于一夜惊鸿一现。伴着时间,“渐苞”才能真正称为“渐苞”,花开才是真正的花开。那大概是与时间共舞吧?
渐者,浙水也;水者,逝也。在“渐”这个字中,我看到了花开花谢,也看到了一个个春秋日夜,看到了流逝的一切……能感应到时间的流逝,并顺着时间一齐变化,便是万物灵性所在,所以万物有灵且美。
而人作为万物之一,其实也并不特殊。时间独立于意识存在,它总是公平的。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通过《诗经·氓》所望见的女子。顿丘之上,她与爱人情意正浓,诺下秋日佳期。她总是爬上一垛破土墙,遥遥凝望着远方,直到她的爱人渐渐向她走来。从桑叶沃若天枯黄陨落,女子也由风华正茂到年老色衰,她再也受不了曾经的爱人对她施加的暴行,驾着车子,沿着浸湿惟裳的淇水渐行渐远。没有人来目送她离去,也没有人在远方迎接,时间带走了她的一生,只留下一页薄纸和透过千年的凝望。
人的一生,莫过于一些向往的东西渐行渐近,又有一些拥有的事物渐行渐远——这都是“时间”所造就的。我们向往着“人生最美是小满,花未全开月不圆”的美好,却终将面对“无奈人心渐开明,贪嗔痴恨爱恶欲”的泥沼,正如丰子恺先生说的那样——“使人生圆滑进行的微妙的要素,莫如渐;造物主骗人的手段,也莫如渐”。
渐,是时间的一场游戏,万物在这之间,开始与结束既定,我们能做的,是像花那样,拥有一个美丽满足的“渐苞”。